曹雪芹是军属

曹雪芹是军属

丁以华

 

    “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贾宝玉生逢其时，家庭条件十分优越，一出世就享受人间荣华富贵。可荣国府贾府那份殷实的家业从何而来呢？曹雪芹含糊其词地道出实情，贾宝玉祖上曾经浴血疆场，依靠军功起家。笔者认真细致比对这一重要信息，发现该描述与曹雪芹先辈的经历完全一致，从而证明曹雪芹是军人之后。曹家那段波澜壮阔的从军史也立刻呈现在世人面前。

宁国府和荣国府均凭军功起家

“打仗亲兄弟”。贾氏兄弟齐上阵，建功立业，分别受封宁国公和荣国公。“阶崇金紫，爵极国公”，这是封建时代有志男儿的奋斗目标。贾氏家族一门出了两位国公，那可不是天上掉下来陷饼，而是他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荣誉。

第一代宁国公和第一代荣国公是同胞亲兄弟。宁国公和荣国公不仅是兄弟，而且是一娘所生的同胞亲兄弟，这一重要信息是冷子兴向贾雨村透露的。贾雨村的腐败案遭人检举揭发，受到了皇帝开除公职处理。贾雨村妥善安顿家眷，终日以游山玩水为乐。之后，他来到名胜之地扬州。在扬州观光期间，贾雨村幸运成为林黛玉老师。有次，贾雨村在郊外一家小餐馆巧遇好友冷子兴，两人把酒言欢，天南海北的狂侃了一通。冷子兴确指宁国公与荣国公是同胞亲兄弟关系。第二回：“正说的是这两门呢。待我告诉你。当日宁国公与荣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宁公居长，生了四个儿子。宁公死后，贾代化袭了官，也养了两个儿子。长名贾敷，至八九岁上便死了，只剩了次子贾敬袭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余者一概不在心上。”

宁国府“太爷”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太爷”是位军官，经常带兵打仗。“太爷”在一次战斗中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幸亏“太爷”手下有位忠义可嘉的战士，他的名字叫焦大。焦大舍生忘死，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出来，偷来食物，找到“半碗”饮用水，“太爷”得救了。可焦大在两天多时间里仅喝马尿维持生命。第七回：宁国府实际掌门人是贾珍，他的老婆尤氏邀请王熙凤来家中作客。贾宝玉也嚷着要去，王熙凤只好同意。第二天清晨，尤氏亲自率领家人在门前迎接王熙凤。那天，贾宝玉玩得特别开心，同时结识秦可卿的弟弟秦钟。两人情投意合，相见恨晚。夜幕降临，尤氏委派家丁先护送秦钟回家。那晚恰巧轮到焦大当班。谁知焦大喝得烂醉如泥，非但不能执行任务，还公开了府内最大的丑闻，“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王熙凤亲眼见到宁国府管理如此混乱不堪，批评尤氏软弱无能，决不该把焦大这种人留在府上。尤氏听后，向王熙凤大倒苦水：焦大多次跟随“太爷”打仗，冒死救活老主人，立下汗马功劳。他躺在功劳簿上，不服从管理，经常喝醉酒。尤氏透露太爷是位军官的信息。“你难道不知这焦大的？连老爷都不理他的，你珍大哥哥也不理他。只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不过仗着这些功劳情分，有祖宗时都另眼相待，如今谁肯难为他去。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顾体面，一味吃酒，吃醉了，无人不骂。我常说给管事的，不要派他差事，全当一个死的就完了。今儿又派了他。”

贾宝玉祖上也是一名高级军官。贾宝玉祖上同贾珍祖上一样，不仅是军官，还是一名高级军官。贾赦自作主张将女儿贾迎春许配孙绍祖。孙绍祖祖上原是一名军官，但为了攀龙附凤，心甘情愿投靠在宁荣两府的门下。在两府庇护下，孙绍祖祖上如愿以偿，步步高升。他的后代孙绍祖已在京继承祖上官职，又在“兵部候缺题升”。孙绍祖祖上原本是一名军官，主动依附于宁国公和荣国公门下，执弟子礼，可见宁国公和荣国公的军阶要高于孙绍祖祖上。故可得之，贾宝玉祖上也是一名高级军官。第七十九回：“原来贾赦已将迎春许与孙家了。这孙家乃是大同府人氏，祖上系军官出身，乃当日宁荣府中之门生，算来亦系世交。如今孙家只有一人在京，现袭指挥之职，此人名唤孙绍祖，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弓马娴熟，应酬权变，年纪未满三十，且又家资饶富，现在兵部候缺题升。”

贾宝玉祖上是战争胜利方。贾宝玉祖上和贾珍祖上浴血奋战，俘获了一批敌兵，从而证明他们是战争胜利者。取得胜利后，贾宝玉祖上和贾珍祖上没有野蛮地杀死俘虏，而是采取优待政策，将他们充作家奴。家奴虽然得不到重用，仅做些饲养马匹等小事，但他们生命有了充分保障。第六十三回是《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死金丹独艳理亲丧》，该回有个故事情节：贾宝玉看见芳官梳了头，挽起鬓，马上命令她改妆。“又命将周围的短发剃了去，露出碧青的头皮来。”这种发型不是汉族人固有的发型，而是满族人的发型。贾宝玉看见芳官这等妆扮，突发奇想，为她改名：“芳官之名不好，竟改了男名别致”，如此一来，芳官的名字被改作“雄奴”。贾宝玉忽见家中出现几个“土番”人，又想为她起一个番名。于是，芳官再次被更名为“耶律雄奴”。芳官对这个奇怪的名字并不反感，还觉得称心如意。如此喧闹之中，曹雪芹的笔锋一转，特地提到荣国府和宁国府先人曾有从军的经历。“究竟贾府二宅皆有先人当年所获之囚，赐为奴隶，只不过令其饲养马匹，皆不堪大用。”

宁国府宗祠里供奉着两府的共同祖宗。除夕祭祖是一年之中的大事。这种风俗起源于宗法制，宗法制按照血缘宗族关系分配利益，维护其家族联系。因为宁国公是兄长，所以“贾氏宗祠”建在宁国府。除夕之夜，贾府在宗祠里举行隆重的祭祀先祖活动。宁荣二祖遗像悬挂正居中央，另挂着贾家列祖遗像。据此可以判断，贾家列祖遗像就是贾宝玉和贾珍的共同始祖。第五十三回：祭宗庙的仪式庄严肃穆，程序严谨规范。“只见贾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垫，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众人围随贾母至正堂上，影前锦幔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上面正居中悬着宁荣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影。贾荇贾芷等从内仪门挨次列站，直到正堂廊下。槛外方是贾敬贾赦，槛内是各女眷。众家人小厮皆在仪门之外。每一道菜至，传至仪门，贾荇贾芷等便接了，按次传至阶上贾敬手中。”

荣国公和宁国公服务于现政权。尤氏等人大张旗鼓宣扬“太爷”带兵打仗，出生入死，取得战争胜利。据此分析，荣国公和宁国公绝对为现政权效力。否则，势必受到当局清算。一门出两公，既是朝廷对臣子论功行赏，也是贾氏家族的莫大荣耀。“国朝”的几任皇帝尊重贾家。“贾氏宗祠”悬挂着已死去皇帝和现任皇帝的题词。两位皇帝的题词都非常正面，一致肯定荣国公和宁国公为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还称赞他们所建立的功勋可与日月同辉，并且作出庄严承诺，一定会善待两位国公的子孙后代，让他们永享荣华富贵。第五十三回：“月台上设着青铜古铜鼎彝等器。抱厦前上面悬一九龙金匾，写道是：‘星辉辅弼’，乃先皇御笔。两边一副对联，写道是：‘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亦是御笔。五间正殿前悬一闹龙填青匾，写道是：‘慎终追远’。旁边一副对联，写道是：‘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曹雪芹祖上确以赫赫军功起家

清朝是马背上得天下的王朝，没有军功的人绝无可能获得特别封赏。“上阵父子兵”。曹雪芹先辈前赴后继，九死一生，从奴才成为清朝皇帝身边的大红人，那是一部血泪斑斑的家族史。自太高祖曹世选和高祖曹振彦降清（后金）后，他们从最底层做起，不怕流血牺牲，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战功。经过数代人努力，曹家才取得了统治阶级的充分信任，建立了来之不易的百年兴旺家业。

太高祖曹世选被迫向后金投降。曹世选，又名曹锡远。他是曹俊后代四房曹智那一支系，籍贯辽阳，原属中国东北辽阳的汉人。曹世选曾是明朝沈阳中卫的低级军事教官，家在沈阳，档案上有记载：“宦沈阳、遂家焉、令沈阳有声”。明朝末年，政治黑暗，民不聊生，各地农民纷纷揭竿而起。与此同时，满族出了一位雄才大略的首领，他的名字叫努尔哈赤。在他的统领下，满族快速兴起于黑山白水间。努尔哈赤 (1559年—1626年)，二十五岁时起兵统一女真各部。明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正月，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称“覆育列国英明汗”,年号天命，史称“后金”。自此以后，努尔哈赤正式与朱明王朝争夺天下。天命六年（1621年），努尔哈赤率军攻占沈阳，在“合城官民薙发归顺”的情势下，曹世选同儿子曹振彦一起被迫向清朝（后金）投降。另一说，曹世选在1618年铁岭卫腰堡被满族军队俘虏。

太高祖曹世选和高祖曹振彦同时加入旗籍。从《五庆堂重修曹氏宗谱》《曹玺传》及辽阳大宁寺玉皇庙石碑、大金喇嘛宝记碑、弥陀寺碑刻等资料来看，曹世选和曹振彦在投降清朝后，马上由汉人变成旗人，成为包衣阿哈。包衣阿哈是满语，称牛录包衣，简称包衣。包衣就是汉语所称的奴才、家庭奴隶。这种人在当时地位极为微贱，没有人身自由。

高祖曹振彦逐步拉近与皇室关系。曹振彦在辽阳归附后，隶属努尔哈赤的驸马、正黄旗汉军的佟养性麾下。他在佟养性乌真超哈部队中担任教官, 乌真超哈在满语中称作炮兵。佟养性死后，曹振彦被划入多尔衮王府，属正白旗汉人作战部队。顺治八年（1651年），摄政王多尔衮病故一年后，顺治皇帝开始秋后算帐，列举多尔衮数十条罪状，剥夺他的封号，对他进行掘墓鞭尸。于此同时，顺治皇帝顺势将隶属多尔衮的正白旗收归自己掌控，曹家角色悄然发生重大变化，曹振彦由王府包衣转为内务府包衣，就是说，曹家跃升成了皇帝的家奴。内务府包衣不分种族，全属满洲旗份。

高祖曹振彦凭借军功屡获升迁。曹振彦能征善战，属正白旗汉人作战部队。他在多尔衮军中崭露头角，凭借战功屡获封赏。1634年，曹振彦随多尔衮在大凌河战斗中，立有军功，任包衣旗鼓的佐领，带领300余人。顺治元年（1644年），曹振彦参加山海关对李自成的决战。李自成溃败后，曹振彦跟随大军入关。顺治六年（1650年），曹振彦指挥山西大同的平定姜瓖叛乱战役，再立军功，得到很大升迁。

高祖曹振彦由武官转任文官。清军入关后，定都北京。清朝加快了统一全国的步伐，李自成农民军和南明小朝廷等政权相继土崩瓦解。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为了治理国家需要，朝廷急需选拔一批文官。曹振彦能武能文，文武全才。顺治六年（1650年），曹振彦参加特别廷试。所谓特别廷试，就是在八旗汉军中，选择那些通晓汉文和文理优长者参加的考试。曹振彦通过考试，准作贡士。从此，他由武将转任文职官员，先后出任山西吉州的知州、阳和府的知府等职。顺治十一年（1655年），任浙江的盐法道（两浙都转运盐使司运使），成为三品高级官员。

曾祖父曹玺深得顺治皇帝和康熙皇帝的宠信。曹玺是曹振彦的长子、曹雪芹的曾祖父。顺治八年（1651年），曹玺由王府护卫升任内廷二等侍卫。曹玺也是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在平定山西叛乱中立下大功，受到康熙皇帝嘉奖。康熙二年（1663年），康熙皇帝任命曹玺主管江宁织造，负责为皇室采办江南地区的丝绸等事务，同时监视南方各级官吏。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曹玺积劳成疾，死在江宁织造任上。曹玺一共执掌江宁织造府28年，奠定曹氏家族富贵荣华的基础。由于曹玺忠实勤奋，办事干练，康熙皇帝对他是宠信有加，赏蟒袍，赠一品尚书衔，亲笔题写“敬慎”匾额。半年后，康熙皇帝巡视南方，亲临江宁织造府慰问曹氏家属。

曾祖母孙氏与康熙皇帝建立近似母子的特殊关系。曹玺在“内廷”当差，与皇家接触机会越来越多。“向阳花木易为春”，曹玺取得了顺治皇帝的信任。“内廷”是皇帝居住的地方。按清朝制度规定，凡皇子和皇女出生，一律在内务府镶黄、正黄、正白三旗包衣妇女中挑选奶妈和保姆。顺治十一年（1654年），皇三子爱新觉罗·玄烨出生。曹玺的妻子孙氏符合上述条件，被选作爱新觉罗·玄烨的保姆。爱新觉罗·玄烨有天子命，顺治十八年正月（1662年）继位，他就是首开大清盛世的康熙皇帝。从做保姆的那刻起，孙氏与康熙皇帝建立了深厚感情，两人不是母子胜似母子，从康熙皇帝御题“萱瑞堂”的金匾中可得到验证。

祖父曹寅被康熙皇帝视作“亲臣和世臣”关系。曹寅有幸成为康熙皇帝的伴读，从而确立了两人的同学关系。曹寅一生官运亨通，康熙皇帝对他无比宠信。十六岁时入宫为康熙皇帝銮仪卫；二十多岁时被提拔为御前二等侍卫兼正白旗旗鼓佐领；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任苏州织造；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任江宁织造。从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起，曹寅与李煦隔年轮管两淮盐务，共计四次。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曹寅在扬州工作期间，病情十分严重。在京的康熙皇帝心里很牵挂这位老同学，特赐奎宁，并标明用法用量，委派专人星夜兼程赶赴扬州。万分遗憾的是，药送到了扬州，曹寅已经含恨九泉。

曹寅任内四视淮盐，奉旨完成校刻《全唐诗》和《佩文韵府》等专项任务，数次承办康熙皇帝南巡接驾大典(江宁织造府接驾四次，扬州接驾一次)，其实际工作远远超出职务范围，所受到的信任与器重是其他地方督抚无法可比的。其后人曹颙和曹頫能够相继主管江宁织造府，与曹寅生前和康熙皇帝之间建立特殊的君臣关系是分不开的。

翻阅曹家史，曹雪芹先辈为大清王朝舍生忘死，拚杀疆场，战功卓卓，确是曹氏家族从卑微走向辉煌的奠基石。曹雪芹不失时机将从军家庭背景列作“真事隐”的重要组成部分。从军家庭背景既是曹雪芹抹不去的历史记忆，又是《红楼梦》考据不可忽略的一大关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