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火:八平米的书房
有人问我,书斋名为什么叫“八米居”?
本可以一口就答出来,但凡有人问,回答时总是踌躇。书斋名为什么叫“八米居”?有些原由,但这原由有些纠结。从我第一次拿到薪水时,便开始了我买书的旅程。家里原本有些书,1966年的夏天,先父叫我和聋哥把家里的书统统的一本不剩的挑到了废品店当废品卖了。那时我还小,只能背。1977年秋天,师范毕业分到一区中心完小。那时的公社完小都有初中班。这种初中班叫戴帽子班。中心完小办初中班本,名不正言不顺,但由于文革累积的中学学龄的学生多,全县六所区中学远远不能满足招生。于是,为了适应新时期的教育,公社完小就办起了初中班。甚至几万人大的公社中心校还有办过高中班的光荣经历。我读的虽是中等师范,却因为急缺中学教师,我读的中师就是专门培养初中教师的。
从教书的第一月,就从三十多元的工资里抽出四、五块钱来买书(那时的书比今天便宜,如鲁迅的《野草》单行本两角,《热风》二角六分)。有了自家工资买的第一本书,便有了自家的第一个书架,以后也就有了自家的第一间书房。拥有自己单独书房的时候的那年,我结束了在乡下十三、四年的飘泊回到了县城。正好,妻分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旧房。房子虽小,仅六十来平方米,不过,却有间杂物间,大约七八平方米。这杂物间便成了书房,单独的书房。那时没有想到要给书房命名。给自己书房命名,还要等到十多年之后。后来在幸从县里公考进了市上。运气又好,在我住了近一年招待所后,分到了一套八十平方米的房子。虽说也是旧房,从县里到市上,能分上一套只付两万来元的福利房子,真真好福气的。据说,整个市级机关,这是最后分的一次福利房。装修时,临街的阳台,不算小,又很敞亮,便把它装成了一间书房。阳台变成的书房,大约七、八平方米。八平方米与八十平方米,惊人的巧合。那就“八米居”吧。
其实,这个名字,还是颇费思量的。古时,文人雅皮,达官显贵,给自己书房取斋名,不仅成为时尚和传统,而且给书斋取名,很费周章,有时讲究得不能再讲究。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类书《永乐大典》就用了整整两卷(2355卷-2356卷)专门释“斋”。其花样繁多、目不暇接,几近怪癖。日子过到了今天,像古人那样给自家书房命名,并非必要,也不时尚。不过,自己总有些读书人的味道,也就有了读书人骨子里自古而今的血脉。又在一书家朋友怂恿下,决心给自己书房命名。既然老家县上的书房有八平方米,在市里又有一大约相等面积的书房。或许因缘,或许天意。那就叫“八米居”吧。
当然,随便一取的名,后面有点故事。这八米居,它还得有典。一翻书,还真的翻出了典来。《辞源》“八部”有词条“八米”。该词条说见“八采”二义。查“八采”二义,说元稹有诗“百篇书判纵饶白,八采诗章未伏庐”。再查,见明人一说,“八采”为“八米”之误。那“八米”又是哪“八米”呢?唐时长安,米分上、中、下三等,分别以八米、七米、六米称之。喔,典来了。原来“八米”是上等的米。这下,我便有些飘飘然了。“八米居”,一个实样描述、实样命名的书斋名,竟然获得了这般的高贵与悠久。只是我从来没有给人说起这个缘由。凡人问起我的书斋名时,我只说,哎呀,穷啊,书不多,又买不起大房子,只有八平方米,所以就叫“八米居”。其实说时,心里自得得很。
后来又学着古人,要治一方书斋名的印。当朋友送来刻好的印时,阳文的“八米居”,竟成了“八里居”。在那老城的八米居住了十一年后,搬到新城城边上的新居,书房不止八平米了,但距“八里”则相差天远地远的。而且可以肯定地讲,“八里”永远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