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兰:【樱花谢了春红】
樱花谢了春红
◎马兰兰
【作者简介】:马兰兰,陕西山阳县城区三中教师
已是三月时节,却日日阴冷,一直惧怕冷天的我默不出声地感冒了,咳嗽不停,咳得五脏六腑都躁动不安,然后把一股湿寒的气息留滞在心口,就这样瑟缩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又病又忧伤地在这个春天苦苦煎熬着。
要是往年怕是早已经莺燕嬉闹、百花争春了吧,我茫然无措地这样想着,抬头看到那盆文竹,不死不活,萧索地扑落黄色的叶沫子,我困意来袭,记得每年的三月中下旬,正是樱花绽放的日子,这个时候,好朋友芳应该日日在身边,陪我踏遍每一个有花开的地方。
若是在西安,我或许还会坐上开往沙坡头的公交车,沿着南二环回环的高架桥,一路向交大奔去,路过恩爱呢喃的小情侣,路过行色匆匆的上班者,路过披满阳光的车流,那些陌生温暖的面孔,藏着无尽温情的故事,那一刻,时光是纯净无声的,水一样流进我的心底。
要去看樱花了,只有看过了樱花,我才会切实体会古都的春意倾城、梦中草色新。
阳光从公交车的天窗斑斑驳驳地洒了进来,落在我的身上,带来一丝欢愉,落成了心底微笑的花朵。
摇摇摆摆的公交车,就这样在春风里穿梭着,梦境一样停在了浮雕细致的校门口,我信步下车,结结实实地踩着阳光腾腾的地面,心底浮泛着安暖,然后看到朋友芳含着笑,背着大书包,冲过来挽着我的手,两个大女孩疯疯闹闹地走进交大的校园,芳总会对着门口的那几嘟噜粉黄色的蔷薇花,深情地絮叨不停,“无力蔷薇卧晓枝”的美也只有她悟的深切。
天空一碧如洗,阳光在心底吐着花蕊,芬芳一地。两个疯姑娘迫不及待地要往樱花道那边跑去,如织的看花人群上空,腾起了团团轻云,一树树的绿樱花、粉樱花、紫樱花、红樱花,在春风里摇曳,艳丽奔放,翩翩起舞。
我们在树下伫立,相视而笑,然后抬头看满树的樱花,云锦一般,盛装的新娘一般,起舞的少女一般,在丝绸般的天空下,层层叠叠地张开花瓣,团团绕绕地挤满枝头,从树干蔓延到树梢,花的喷泉一样,在和煦的春风里盛放着,璀璨庄严,流光溢彩,一片片、一层层,一簇簇,好像云海铺地,绯红万顷,又像朝霞流泻,匍匐千里,她们既不浓艳,也不丰腴,姿态绰约,质朴清雅。
树下的人们,呼朋引伴,三两结群,啧啧地赞着,快乐地笑着,满身的香气息,随着清风弥漫着,阳光和着花影在大家的脸上,留下梦幻一般的倩影,醉了,这边有清丽的妇人穿着汉服在树下曼舞,那边有粉嘟嘟的孩童带着羽毛翅膀在树旁追逐,回头看时,有背着三角架的摄影者在花前旋钮镜头,往前走时,道旁有勤奋的学子捧着书在树下凝神地看书,远处,有一对对青涩的情侣,相拥着,对着花树拍下爱情幸福的时刻。
世界在这里,似乎只为樱花而存在,任她们轰轰烈烈地开着,粉面如佳人,婀娜似女郎,她们火一样,满树燃烧燃烧着,给人无尽朦胧的幻想,给人芳菲无尽的愉悦。
怪不得儒雅倜傥的周恩来会深情吟诵:“樱花红陌上,杨柳绿池边;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又在二次游玩日本京都岚山后,诗意满怀地写下: 两岸苍松,夹着几株樱。到尽处突见一山高,流出泉水绿如许,绕石照人。潇潇雨,雾蒙浓;一线阳光穿云出,愈见姣妍。 人间的万象真理,愈求愈模糊;-模糊中偶然见着一点光明,真愈觉姣妍。
那一瞬樱花惊艳了周恩来的心,成为他内心圣洁的真理所在。
怪不得才学绝代的苏曼殊,面对落红成阵的樱花,揉碎了心底的行行清泪、声声叹息,也对影沉吟:“ 十日樱花作意开,绕花岂惜日千回? 昨来风雨偏相厄,谁向人天诉此哀? 忍见胡沙埋艳骨,休将清泪滴深杯。多情漫向他年忆,一寸春心早巳灰”。
那一年樱花树前,夕阳越过碎密的花朵落在他虚白的僧袍之上,远方的爱人、眼前的飞红,变成了轻盈的蝴蝶,消失在风的深处,面对心中的佛法,面对轻灵的自我,他懂得了,互相撕裂的众生,穷其一生不过是渴望拿爱去倾倒对方,最终所得,不过是一场生死离别的虚妄。
我知道樱花,又称死亡之花,总是选择在自己最辉煌的时刻凋谢,在风里绽放,又在风里消亡,纯美、笃定、坚贞、寂寞、持久,花期不负,应季开落。也许是苏曼殊在樱花的热烈与绝决中悟出了生命的真谛,因此他安抚了内心那只欲念满身的豹子,去除了尘世的留恋,去除了三千婆娑的遗憾,从此以后,他选择春天在樱花的怀抱中缠绵,冬天去佛法的爱中取暖。
那一瞬,樱花在苏曼殊的生命里留下一抹深邃的哀伤,带着佛陀加持后的圣洁。
还记得芳说,樱花的花期只有十天,那些粉色的樱花又叫彼岸樱,它们总是在每年的三月绽放,不管是在哪个地方、哪个角落,都会一树一树地开,一城一城地开,一国一国地开,她们占据整个春天,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
我看到了那一瞬,樱花给了一个疯女孩诗一般的感悟,我看着她的眼睛里闪着粉色的光芒,升起了彩色的经幡。
那一刻,天空下团团怒放的樱花,梦境一样萦绕在我们四周,我们就这样肩并肩坐在花树下,你爱谈天我爱笑,梦里花落知多少。
时光过去了,甜美的记忆,被嗓子里挣扎出去的一声咳嗽击碎了,我起身决定去外面走走,迎着风,不自觉地走到了校园的那几株樱花树下,惊喜地发现她们竟然开了,朵朵冰雕玉砌,迎风吐蕊,我伸出手去摸一摸她们的花心,是刺骨的冰冷,但她们还是鼓足了气力,撑开了花瓣,咕咕嘟嘟地缀满树枝,没有胆怯,没有嗔怒,它们不停地嬉笑着:我在开花,我在开花。
我别过脸去,完成又一阵猛烈的咳嗽,在倔强的樱花树影里缄默着,是啊,樱花如云,却比云还要纯洁,樱花如梦,却比梦还要轻柔。樱花用它纯洁的生命,在绵长呼啸的风里,诠释了什么是执着和热爱。就算这个春天因为怯懦迟迟不来,她们却还是在风刀雨剑里开出醉人的花朵,烂漫、淡雅、圣洁。就这样伫立在那里,静静地吐着芳华,向遥远的春天倾吐着爱的物语。
交大是不用去了,长安也不必回了,心里若装满樱花,生活到哪里都是诗意和灿烂的。这冷寂的三月时节因为这一树樱花而春光乍泄,阳光万里。
据说粉色的樱花又叫彼岸樱,而我觉得所有的樱花都是彼岸樱,隔了时光,便有了另一重禅意和诗意。只是可惜梦里花多知多少,樱花落了春红,太匆匆。我只愿在花瓣纷飞的风里,写下粉色的诗句:一寸落红一寸情,樱花十里卷春风,七弦琴上明月去,天涯比邻总相逢。
愿随之而来的春天,遇见樱花一样的你,樱花一样的时光吧。
遇见樱花大概是这世间最美的遇见,她谢了春红,暖了春风。
耳畔想起了那首日本民歌《樱花》
生命中最美丽的海,
一簇簇的歌声,一朵朵的期待。
花开时来,花落时也要来。
因为,
有许多故事,
开始动人,结局更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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