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垦：【村歌】（电视剧本第十二集）

村歌（电视剧本第十二集）

◎牛垦

【作者简介】：牛书强，笔名牛垦，生于1948年12月12日，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编剧专业，曾在宝鸡市话剧团任编剧，现为宝鸡市艺术创作研究室专业作家，副研究员，《炎黄》杂志常务副主编。曾在省内外文学刊物发表《桃柳榆》系列中短篇小说三十余篇及数十篇散文、随笔等。在《剧本》、《新剧本》、《当代戏剧》等戏剧刊物发表大型剧本《情同骨肉》、电视连续剧文学剧本《秦穆公》、小品《猫腻》、《百元假钞》等十多部。作品曾在全国、省、市多次获奖，其中《猫腻》荣获中国剧协全国百优小品大赛一等奖；《百元假钞》荣获中国曹禺戏剧文学入围奖、北京市庆祝建国五十周年佳作奖。大型话剧《家贼》荣获陕西省戏剧创作一等奖，连续演出140余场，获陕西省文化厅嘉奖。系中国作家协会陕西分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陕西分会会员。

连绵起伏的凤凰岭，一座座流水环绕、绿树掩映的小村庄，慢慢溶入片头歌：

流水环绕，

绿树掩映，

我的小村庄；

村里的人村里的事，

让人欢笑让人抹泪，

让人怎能不思量……

溅落几多星辰，

升起几多朝阳，

我的小村庄；

理不清的恩恩怨怨，

道不尽的涩酸情肠，

让人怎能不吟唱……

第十二集

241

榆叶领着杏叶、秦大叔、陈明来到自己竞拍到的荒山地。

荒野茫茫，衰草凄凄，山旮旯处残留着未化的积雪。

陈明叹气地：“唉，话说起容易事做起来难，那‘桃三梨四杏五年’也不是一口气吹出来的，这么大一片荒山地，就凭我们几个人？”

秦大叔皱着眉头。

榆叶：“我思谋了，咱动员乡亲们一块干。”

陈明不屑地：“都啥时代了，还讲动员？白干活谁来！”

榆叶：“自然不能白干，咱动员乡亲们干是带条件的。比方现在谁栽十棵树，将来挂果了，其中两棵树的果儿就归栽树的人，栽呀管呀的一直包到底。”

杏叶拍手道：“这是个好办法，咱山里人，要钱没有，要力气倒多的是，咱带领乡亲们共同富裕。”

陈明：“别共同富裕咧，别人没钱，咱就有钱啦？那五千元才好不容易凑齐，眼看着就要开春咧，要树苗，要种籽，要化肥，咱偷去抢去？！”

秦大叔思虑地：“是呀，没有钱寸步难行啊！那咱秦家班就多跑几个场子，多挣点钱……”

瑜瑜背着书包，带着黑子急匆匆跑了过来：“妈，汇款，汇款单……”

榆叶发愣地接过瑜瑜手中汇款单一看，两股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杏叶接过汇款单一看，眼眶不禁通红：“五千元！是震川哥寄来的，是震川哥寄来的！他在汇款单简短留言中写道：从电视中得到竞拍消息，祝事业成功！”

秦大叔也抹着老泪花。

242

春终于来了。

风和日丽，榆叶带领乡亲们在竞拍的荒山地里挖坑栽树。

一辆吉普车沿着山路曲曲弯弯地攀了上来。

车在榆叶跟前停了下来，苏亦民、乡领导和己是满面风霜的梁栋从车上走下来。

榆叶、秦大叔、杏叶及乡亲们亲热地围了上来。

苏亦民：“榆叶呀，感谢你又为山里人共同富裕闯出了一条新路子。”

榆叶很吃惊：“苏县长，你别吓唬人，我哪有那本事。”

苏亦民说：“不是吓唬人，你那‘二八经营法’就很有创造性。”

榆叶更诧异：“什么‘二八经营法’？你把我都说糊涂咧。”

苏亦民笑道：“就是你正在实行的动员乡亲们栽树，每栽十棵，其中两棵的日后收益归栽树的人，你们乡领导汇报时把它总结为‘二八经营法’。”

榆叶一下笑弯了腰：“还‘二八经营法’哩，那都是没钱急得胡成精哩！”

苏亦民正色道：“你不要小看自己，这也不是胡成精，这是你们自力更生，因地制宜，互帮互助，共同富裕的独特创造。是呀，你当初的作法并不显眼，但旁人没想到的，你却想到了，这个看起来毫不显眼的作法，却解决了穷山区资金短缺经济难以发展的大问题。县委、县政府认为，‘二八经营法’很适应我县实际，己决定在全县推广。”

听了苏县长的话，榆叶、杏叶、秦大叔和乡亲们都很振奋。

苏亦民拿起树苗看了看，关切地：“榆叶呀，在这千亩山地里，你都准备怎么样经营？”

榆叶想了想，如实说：“大的想法还没有，眼下先抓紧时间栽些桃树、杏树、苹果树、枣树，下一步再买些羊，山上的草多的是，草喂羊，羊拉粪，粪再养树……”

苏亦民：“初步的想法也不错。但榆叶呀，不尽快掌握科学经营新技术，没有一个大的长远的经营蓝图可不行。今天，我给你请来了一位这方面的专家县农技站站长梁栋同志。”

梁栋谦虚地点点头。

杏叶好奇地：“你就是梁栋？”

梁栋一下红了脸。

陈明责怪地扯了扯杏叶衣襟。

榆叶忙打破梁栋的尴尬：“梁站长，我们小农小户的没见过啥世面，更不懂得啥科学经营，你得多多指导哩。”

说到科学经营，梁栋舒展多了，侃侃而谈：“谈到科学经营，我同意苏县长的看法，得有个大的蓝图。也就是立足于眼前的这千亩山地，经营好眼前这千亩山地，但不能满足于这千亩山地。”

榆叶、杏叶等一下听呆了。

梁栋：“先说立足于这千亩山地。眼下是要抓紧春机先栽些树，但栽什么树，是栽咱们本地的老桃树、老杏树、老梨树，还是栽从外国引进的新品种，却要有个思量。我们常说桃三梨四杏五年，但要是采用新品种，就可以提前产果，多产果。要知道，一斤德国品种洋杏仁的价值，就大大超过咱们本地产的十斤老杏仁！”

榆叶、杏叶等一下被吸引住了。

梁栋：“再说，就是有了价值高的果子，还有个怎么销售问题？可以简单地拿到市场上去卖，还可以投资设备进行再加工……”

苏亦民：“这就是实行种植、养殖、加工、产销一条龙，加大产出的附加值，这可是一笔极其可观的收入啊！”

梁栋：“再说不能满足这千亩山地。我们知道，开发山地，小要平整土地，修路、修梯田，大要拉电、修坝、引水、建设育种育苗基地，这就牵扯到一个经营规模问题。国内外成功的农业经营经验证明，只有达到规模经营，才能取得最佳的经济效益。现在我们立足于千亩山地，将来能不能再增加两个一千亩、三个一千亩？”

杏叶吐了吐舌头：“妈呀，你说的这些，我们连想也不敢想。”

榆叶：“就是敢想，打死也想不到这么多。”

苏亦民笑着说：“榆叶呀，你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榆叶了，想不到这些可不行啊。梁站长，我看你先帮榆叶同志好好规划规划，抓紧春机选好品种造好林，等忙过了这一阵子，你可带她们外出好好开开眼界。你不是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毕业的老牌大学生吗？那就带她们去你的母校参观参观，让她们感悟一下什么是先进的现代农业技术，让榆叶她们走出卧牛坡，面向全中国全世界，对榆叶来说，首先是观念上的转变。”

梁栋点点头。

苏亦民深情地对榆叶道：“榆叶同志，现在就明白的告诉你，在你的身上，我们寄托着极大的期望。在你的千亩荒山地上，你也应该寄托大的期望，要立足于这一千亩，不满足于这一千亩，大着胆儿，闯出自己的新路子。”

榆叶眼泪汪汪地点点头。

243

横贯八百里秦川的高速公路车水马龙。

梁栋、榆叶、杏叶坐在宽敞明亮的客车里。

窗外，春光明媚，返青的麦苗一望无际，楼房式的农舍、现代化的工厂，不时闪过。

从未出过远门的榆叶、杏叶感到新奇、激动。

244

教稼台相传是中国农业之神后稷教授先民播种五谷的地方，中国农林科技大学就座落在这里。教稼台遗址旁，后稷的塑像高耸入云。

塑像下，梁栋向榆叶、杏叶讲叙着后稷的传说……

榆叶、杏叶敬慕地仰望着后稷的巨像……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门前，充满朝气的大学生和肤色不同的各国留学生出出进进，梁栋领着神情局促的榆叶、杏叶走了进去。

迭化梁栋领着榆叶、杏叶参观养猪场、养牛场、养羊场、养兔场、养犬场……

梁栋的画外音：“……随着国民经济的发展，城乡人民生活的提高，人们将不断改变膳食结构，对肉类的需求日益增长。国外优质品种的引进，各种优质品种间的杂交，极大的提高了畜牧业的生产力。我县山地广阔，发展规模化的畜牧业前景广阔……”

梁栋领着榆叶、杏叶在塑料大棚参观。

塑料大棚内，艳红的草霉、翠绿的黄瓜、滚圆的西瓜等反季节生长的瓜果争奇斗艳。

一位男技术人员向榆叶、杏叶解说着……

两姐妹边听边记……

梁栋领着榆叶、杏叶走进种植业实验室。

一位白衣白帽戴白口罩的女科技人员正在进行“试管繁殖”。

榆叶、杏叶好奇的观看着。

梁栋的画外音：“我国传统的种植业，不外乎下籽播种和杆插两种方法，生长周期长，质量低下。采用这种‘组织培养’也就是把苗木的叶子切成小片装进试管内栽培的办法，可以不受季节影响，大量的培养出质量好的无病毒苗木……”

两姐妹既惊奇又兴趣盎然。

迭化梁栋领着榆叶、杏叶参观节水喷灌设施、智能温室、食用菌栽培室、无土芽苗菜栽培室……

梁栋陪着榆叶、杏叶在高新农业技术成果展览室参观。

各种新成果产品琳琅满目……

梁栋指着太空物种搭载试验的图片侃侃而谈：“现在，国内外农业高新科技迅猛发展，这是科学家借助卫星进行的物种搭载试验。经卫星搭载试验后培育的甜椒果头大，肉质厚，产量高，口感好，色泽鲜艳……”

在电教室，梁栋陪着榆叶、杏叶观看介绍国外先进国家和沿海经济开发区的资料片。

资料片中，国内外先进的农林经营发展模式及宏伟的经营规模，深深地触动了秦家姐妹……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校园绿化区内，高高耸立着象征科技腾飞的现代雕塑……

一群带哨的飞鸽掠过浩翰的碧空……

245

中国农林科技大学招待所。

双人房间内，榆叶和杏叶爬在桌上精心地整理参观笔记。

榆叶心有所思，忽而怔怔地发起呆来。

杏叶噗哧笑了：“姐呀，你发的那家呆呀？”

榆叶没有笑，郑重地说：“杏叶呀，我们以前多傻，撑着胆儿竞拍了那1000亩山地，不就想卖个柴儿，栽个桃儿、梨儿、杏儿，再养些羊儿、牛儿，将来卖个桃呀、梨呀、杏呀，再卖个羊奶呀、牛奶呀。没想在农林科技大学转了一遭，真是大开眼界，好象重活了一辈子。”

杏叶：“那你现在是咋想的？”

榆叶：“姐现在心野了，想以那1000亩山地作抵押，再贷些款，把事干大点。就象梁站长说的，立足现在的1000亩，不满足现在的1000亩……”

杏叶：“那你想要多少亩？”

榆叶想了想：“最少2000亩，不，最少得5000亩！”

杏叶又一下笑了：“爷呀，你是作梦哩？”

榆叶却没有笑：“姐不是作梦哩，姐是实实在在这样想哩。”

杏叶：“5000亩，咱能经管过来？”

榆叶：“只要下决心学，我看不但能经管过来，而且能经管好。我思谋了，咱们迈出的第一步，不单单是栽桃呀，养羊呀，还要建个温室大棚，让咱山里人也象城里人那样一年四季吃上新鲜蔬菜。再建个苗种场，畜牧良种场，一部分自家用，一部分卖出去。将来，将来咱也象国外和我国经济开发区那样，搞种植、养殖、加工、销售一条龙。”

杏叶：“婆呀，你的野心还不小！”

正当两姐妹谈得津津有味，梁栋走了进来。

杏叶调皮地：“梁站长，都怪你！”

梁栋不解：“我怎么啦？”

杏叶：“都怪你烧了一把火，什么立足1000亩，什么不满足1000亩，又领着我们开眼界，把我姐的心都开野啦！”

梁栋笑了：“这你可说错了，不是我把你姐的心开野了，而是你姐把我的心开野啦。我就佩服她的胆儿！就拿竞拍山地说，乡上领导原先把希望全寄托在先富起来的有头脸人身上，明明是占便宜的事，又事先给透了风，可他们就是怕这怕那。现在怎么样？要多后悔有多后悔，那时五块钱一亩，现在十块钱也买不去，日后价值会越来越高！钱还是小事，她的榜样带动了全县多少人？要是评全省的新闻人物，我看保准少不了她。”

榆叶红了脸：“我那时是学‘二百五’哩，谁知道瞎猫撞上了死老鼠。”

梁栋感叹地：“就是撞也得有勇气啊，勇气并不是人人都有的。”

榆叶：“梁站长，我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梁栋：“说说看。”

榆叶：“我想与你们农技站定个互助协议书，你们向我们提供农林技术，咱们一块致富，将来有收益了，我分两成给你们。”

梁栋笑了：“你把‘二八’经营法用在这了。”

榆叶：“不，我想用经济把咱们两家联系起来，就象一根绳绳拴了两蚂蚱，咱们有富共享，有祸同当。”

梁栋沉吟有倾：“这倒是个大胆的办法，我回去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给你个答复。”

杏叶：“姐，咱也成立个农场什么的。”

榆叶摇摇头：“咱现时不想它，先干实事。八字没见一撇，就咋咋唬唬的，让人笑话。”

246

招待所房间，榆叶爬在桌前，急急地整理学到的农技资料。

杏叶把发理得短短的，睫毛涂得黑黑的，嘴唇抹得红红的，穿一身新买的时髦白色休闲衣，变了一个人儿似地走了进来。

杏叶：“姐，你也不出去玩玩，农科城好热闹！”

榆叶头也没抬：“明天就要回家了，我把资料再整理整理。”

杏叶娇嗔地：“姐，你抬头看看嘛。”

榆叶不解地抬起头，顿时吃了一惊。

杏叶胆怯地：“姐，你不喜欢？”

榆叶忙摇摇头，笑着走到杏叶跟前，上下欣喜地打量着：“真是‘人凭衣服马凭鞍’，我杏叶本来就好看，现在变得更漂亮啦。”

杏叶一下放了心：“我还以为你要骂我了。”

榆叶：“骂你？我为啥要骂你？”

杏叶：“骂我疯，骂我狂。”

榆叶抱住了妹妹，亲切地：“好妹妹，你以为姐姐就不喜欢美，就不喜欢时髦，你屈看姐姐了。”

杏叶一下高了兴：“出去玩玩呗，出去玩玩呗！”硬扯着姐姐出了门。

247

夕阳西下的农科城闹市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杏叶拉着姐姐，急匆匆穿过人流，来到一美发美容店。

榆叶霎时明白了杏叶的用意，死死地不愿进去：“我不去，我哪能比你年纪轻轻的……”

杏叶生气了：“你多老？七老八十啦？！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

榆叶依旧不依：“上不了席面就上不了席面，我要弄个时髦头，左邻右舍不骂死才怪哩！”

杏叶哄姐姐：“好好，不弄时髦头就不弄时髦头，洗洗头该可以吧，你的头都有酸味了。”

在女理发师洗头的当儿，杏叶对姐姐说：“闭上眼睛，要紧紧闭上，不叫你睁眼就别睁眼，小心洗发露蚀坏眼睛。”又向女理发师耳语了几句，女理发师微笑着点点头。

榆叶信以为真，老老实实紧闭着双眼，依任理发师洗头、剪头、吹风的乱折腾。

女理发师折腾完了，用毛巾掸掸了罩单，轻轻说：“睁开眼吧。”

榆叶睁开眼，吓了一大跳：

几十年一贯制的“解放头”女人不见了，一个黑发蓬松、发稍微卷的时髦女人出现在镜子里。

榆叶惊急了，窘急了，一个劲地嗔杏叶：“死女子，你你作的好事，让我咋见人呀！”

杏叶却惊喜得真拍手：“哎哟，漂亮极了，漂亮极了！不是你咋见人，倒是人人都想看你。”

女理发师还要染睫毛、涂口红，榆叶死活都不让，拉着杏叶急急出了美容店。

走在大街上，榆叶浑身的不自在，紧紧地躲在杏叶身后，仿佛街上的人都在死死盯着她。

气得杏叶直“骂”她：“没出息，真真的没出息！看看街上的女人，老的少的小的，那个不比你时髦新潮，谁看你哩，你是自己作贱自己哩！”

榆叶四周遭仔细一瞧，果然谁也没看她。街上来来往往老的少的小的女人，果然个个发型时髦新潮，有的女孩剪个短短的男孩头不说，还染成五颜六色，有个上了年纪的白发老太太，将头吹成个滚滚大波浪，大波浪在晚风中一摇一颤。

榆叶一颗心方才安然下来。

姐妹俩在街上走着，来到一家服装自选超市，杏叶拉着姐姐走了进去。

服装店内，各种时新的服装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杏叶肯定事前早就瞅好了，取了一件浅灰女式西服：“姐呀，你个子高，这件西服穿了一定合适。”

榆叶吓了一跳：“鬼女子，你这不是让我出洋相哩么。”

杏叶：“啥叫出洋相？好衣服都是叫外国人和城里人穿的？咱卧牛坡人今天也穿穿试试！”

榆叶：“我不穿，那细腰身的样儿，要让我撑破了，才让人笑掉牙哩。”

杏叶：“我是按着你的腰身挑的，你就穿上试试么，不好了咱们不要还不行。”

杏叶不容姐姐分说，硬拉着她进了试衣间。

从试衣间出来，走到大衣镜前，榆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合身的西服，仿佛把榆叶苗条成另个人，她的腰变得细了，胸脯变得挺了，个儿变得高了；那挺括的燕领儿衬着榆叶长长的脖颈和蓬松微卷的黑发，更使榆叶呈现出一个成熟女人的勃发魅力。

杏叶也看得惊呆了，喃喃地说：“合身极了，好极了，再穿双高跟皮鞋就更帅咧！”

榆叶的脸色却由惊愕变得窘红了，忙钻进试衣间，要换上了自己的旧衣服。

杏叶忙阻挡：“姐呀，莫要脱莫要脱，咱姐妹俩美美照张相。”

榆叶低声道：“我不要。”

杏叶睁大了眼：“为什么？”

榆叶囔囔地：“我穿在身上别扭……”

杏叶生气地：“姐呀，你是咋啦？你不是说你也喜欢美嘛？难道你真的让人屈看一辈子？！”

榆叶不着声，最终还是把那合身的女式西服挂在了衣架上。

杏叶气极了，骂了声：“没出息，就这还想干大事哩？！”冲上去一把将西服取了下来，走向交款处……

248

华灯初上，农科城霎时变成了一座姹紫嫣红的不夜城。

招待所的房间里，孤清清坐着一个榆叶。

桌子上，冷清清放着一身女式西服和一双半高跟皮鞋。

望着西服和皮鞋，榆叶感到犹疑和困惑。

杏叶的画外音：“没出息，就这还想干大事哩？！”

榆叶步履重重地走向窗口。

窗外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女同胞着装比白日更时兴更时髦，尤为那些女大学生们，更风流、更潇洒，有的早早地穿上了超短裙、有的则更大胆，衣下襟开了个洞，露出了燎人的肚脐眼。

仿佛受到了感染，榆叶悄悄关上了门，鼓劲儿大胆的穿上了西服，穿上了高跟鞋。

榆叶学着杏叶的样，用口红在自己嘴唇上涂着，谁知下手重了，涂得油红油红的，榆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用卫生纸擦着，擦得淡淡的，又用眉笔在眼眉上轻轻地涂着。

在穿衣镜前，榆叶大胆地欣赏着自己，她感到自己并不丑，她自信自己还有点姿色。

在穿衣镜前，榆叶第一次穿着时髦西服，第一次脚蹬高跟鞋，大胆地、自自在在地、风姿绰约地走来走去。

榆叶在镜前走来走去，她忽然感到不满足，她走到窗前看着街头来往散步的人流，忽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也想到街上人多的地方走走。几番犹豫，她大胆地悄悄打开了房门。

榆叶几番左右窥视，终于跨出房门，走上了楼道，忽然有几个人走了过来，她忽地感到难堪窘畏。

几个人却对她视而不见，说说笑笑地走了过去。

榆叶羞臊地自个儿笑了，自己骂了句自己：“没出息！”悄悄跟在那几个人后面走了出去。

榆叶没有料到，调皮的杏叶怕笑出声捂着嘴，蹑手蹑脚悄悄跟在她的后面……

249

榆叶拘谨地在街头的人流中走着……

榆叶逐渐自如地在街头的人流中走着……

榆叶第一次穿着高跟鞋、穿着时髦的西服，昂头挺胸地自由自在地在喧闹的大庭广众中走着……

街道另一则，杏叶悄悄跟在姐姐后面，她被姐姐能这么快的适应新事物震慑了，她呆呆地跟着看着，没提防与一个也在呆呆看榆叶的人碰在一起，她忙要道歉，却发现这个人是梁栋！

梁栋向杏叶道：“前面那个时髦女的，跟你姐姐长得真像！”

杏叶傲然地：“她就是卧牛坡的秦榆叶！”

梁栋顿时愕然：“她就是榆叶？！”

250

野狼窝。

朝阳铅锌矿办公室，邹水仙在接电话，雷钧大咧咧走了进来。

雷钧：“邹矿长，找我有何贵干？”

邹水仙放下电话，笑盈盈地：“找你来，肯定是有大贵干嘛。”

雷钧躺在沙发上，摆了个大字：“我已经是多余的人了！”

邹水仙柔声道：“雷科长，华阳公司欠咱们那五十万元货款，我跑了好多次都没有要回，眼下，该买的配件没钱买，该交的电费没钱交，连工人好几个月的工资都没钱发。我一个孤孤单单的女人家，真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没办法，只能求你出山了。”

雷钧迷搭着眼：“你一个大矿长都没办法，我一个生产科长又能有什么办法？”

邹水仙笑了：“雷科长，说句真心话，折腾了这么些年，我也懂了些道理。自古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钱是大家挣的，也是大家花的。这次讨债，除出差期间的一切开支，包括请客啦、桑拿服务啦等全都报销外，我提成两万元作为奖励……”

雷钧嘴角扯着不屑的笑纹。

邹水仙瞥了瞥雷钧一眼，又扔了一句：“另外，我聘请你担任副矿长……”

雷钧嘴角的笑纹顿时不扯不笑了，但须臾，又扯开笑开了：“你那副矿长还不是个虚的。”

邹水仙：“那怎么个实法。”

雷钧色迷迷地瞥了瞥邹水仙，色迷迷地笑道：“邹矿长那么聪明，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思？还用得着我说。”

邹水仙勃然正色，冷冷地：“那你就等着吧！”

251

莽塬苍苍，坡道弯弯。

桃改挎着一个大包在塬坡道上急急地走着。

坡道上漫过来了一群牛……

桃改问赶牛的小孩：“小弟弟，请问往卧牛坡怎么走？”

小孩：“顺着道儿一直走，过了第二个庄子就是。”

252

新修的层层迭迭的梯田里，新栽种的果树林木竞相抽芽吐蕊，直接云天。

榆叶、杏叶、梁栋、苏亦民、秦大叔、陈明等领着一帮男女在热火朝天打着地堰，劳动的号子声此起彼伏。

桃改用草帽半遮着脸，低头偷偷溜了过去。

253

桃改进了卧牛坡，向一个小孩打问，小孩指了指榆叶的家。

桃改来到榆叶家，见院门虚掩着，便轻轻推开门。

暖日融融的院子里，瑜瑜爬在木桌上，正在聚精会神地写作业。瞎眼老母一边陪着孙儿学习，一边手不失闲地给瑜瑜戳毛衣。

桃改禁不住落下泪来，刚要张口，不提防黑子猛地从院内窜出，冲着他狂叫。

瑜瑜一抬头就发现了桃改，惊喜地叫着：“爸爸？！奶奶，我爸爸来啦！”直扑了过去。

桃改含着泪，一把把儿子搂在怀里。

桃母听说儿子来了，扔下手中毛衣，双唇哆嗦着叫着“改儿”，双手颤栗地摸索了过来。

桃改泪流满面，亲着母亲青筋暴凸的手。

桃母抚摸着桃改胡子拉碴瘦削的脸，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改儿呀，你就给榆叶悔个话吧，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草窝，瑜瑜不能没有爸，榆叶是个软心肠的好媳妇……”

桃改决然地摇摇头：“娘，你知道自己的倔儿子，儿子不混出个人样，就不来接你！”

瑜瑜死死拉着桃改：“爸爸，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

桃改流泪亲着儿子：“好儿子，爸不能在这呆着，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若在这呆着，你长大了也会看不起你爸爸……”

桃改放下捎来的包儿，在母亲和儿子的哭泣声中，擦着泪，毅然走出门去。

254

桃改没有走来时的大道，他没脸儿走。

桃改走在如蚯蚓般蜿蜒崎岖的小径上。

255

榆叶、杏叶等兴冲冲地收工回家，推开院门。

瑜瑜溅着泪花扑过来：“妈妈，爸爸送来了包儿，又走啦……”

榆叶顿遭霜打，望着桃改留下的孤零零包儿怔怔发呆。

瞎眼桃母背身伤心地抹着泪。

杏叶等面面相觑，同情地看着这一家孤儿寡母。

256

桃改向山腰的“悬云观”攀去。

大殿里，睿智的老祖残破不堪。

青烟缭绕的香案前，桃改顶礼膜拜。

桃改手执签筒虔诚地摇着，闭着眼喃喃地祈愿着：“……请老祖保佑，若有出头之日，弟子将重塑金身。”

桃改抽出一根签，但见上面写道：

无即是有

有即是无

苦尽甜来

甜尽苦来

残破不堪的老祖睿智神秘地微笑着……

桃改忽喜忽忧，心中充满困惑……

257

桃改攀上了一道山梁，但见梁上白云缭绕，梁下野狼窝的矿场和街道历历在目，梁中间，立着一块斑驳的古碑，上书苍浑的三个大字“酒奠梁”。

桃改不解，见一位清癯老者驱羊而过，便上前请教：“请问老人家，这儿为何叫酒奠梁？”

驱羊老者道：“相传秦亡以后，项羽在咸阳分封十八诸候，自称西楚霸王，而将破秦有头功的刘邦贬封为汉王。刘邦听从谋士张良的劝告，使韬晦之计，火烧栈道，踅居汉中，卧薪尝胆，后来终于羽翼丰满，挥师东进，灭楚兴汉。相传刘邦入川时曾路过这里，于张良一起把酒奠天，后人便把此称为‘酒奠梁’。此地有歌谣：酒奠梁酒奠梁，刘邦当年会张良，火烧栈道三百里，楚亡汉兴美名扬。说的就是这件事。”

桃改听罢，抚着古碑良久不语。

驱羊老者问道：“年轻人为何发呆？”

桃改深有感触地：“看来做人得有一个志气，得有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心。”

258

桃改回到了野狼窝。

刚到朝阳铅锌矿，就看到矿大门外，围了一堆人。

桃改挤过去一看，只见大门外的墙上贴着一张醒目的悬赏告示，上面写道：

华阳外贸公司长期拖欠我矿货款五十万元，严重影响了矿上生产。若有贤人能讨回这笔欠款，一切费用报销，并以人民币五万元予以奖励。

告示旁围满了嘁嘁喳喳观看的工人，但谁也不敢上前揭榜。

桃改阴鸷地盯着告示，思忖瞬间，分开众人，走上前去。

雷钧挡住了桃改：“姓桃的，这可不是开玩笑。”

桃改不屑地瞥了瞥雷钧。

丁巧巧急上前劝阻：“桃哥，你要三思……”

桃改横下了心，一把揭去了告示……（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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