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垦:【村歌】(电视剧本第一集)
村歌(电视剧本第一集)
◎牛垦
【作者简介】:牛书强,笔名牛垦,生于1948年12月12日,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编剧专业,曾在宝鸡市话剧团任编剧,现为宝鸡市艺术创作研究室专业作家,副研究员,《炎黄》杂志常务副主编。曾在省内外文学刊物发表《桃柳榆》系列中短篇小说三十余篇及数十篇散文、随笔等。在《剧本》、《新剧本》、《当代戏剧》等戏剧刊物发表大型剧本《情同骨肉》、电视连续剧文学剧本《秦穆公》、小品《猫腻》、《百元假钞》等十多部。作品曾在全国、省、市多次获奖,其中《猫腻》荣获中国剧协全国百优小品大赛一等奖;《百元假钞》荣获中国曹禺戏剧文学入围奖、北京市庆祝建国五十周年佳作奖。大型话剧《家贼》荣获陕西省戏剧创作一等奖,连续演出140余场,获陕西省文化厅嘉奖。系中国作家协会陕西分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陕西分会会员。
连绵起伏的凤凰岭,一座座流水环绕、绿树掩映的小村庄,慢慢溶入片头歌:
流水环绕,
绿树掩映,
我的小村庄;
村里的人村里的事,
让人欢笑让人抹泪,
让人怎能不思量……
溅落几多星辰,
升起几多朝阳,
我的小村庄;
理不清的恩恩怨怨,
道不尽的涩酸情肠,
让人怎能不吟唱……
第 一 集
1
连绵起伏的凤凰岭下,是逶逶迤迤的川塬,中间蜿延着一条玉带河,波光粼粼的河对岸,随形就势地形成了一个还算热闹的小乡镇。
春日当头,四里八乡赶集的人逐渐多起来。
柳枝和柳絮两个亲生姐妹,长得一般儿苗条一般儿高、一般儿花骨朵似的,醒目地走在赶集的行列中。姐姐柳枝文静,扎长辫儿;妹妹柳絮生性调皮好动,剪短发,放着平平的路儿不走,手摇野花,脚踩犬牙交错的堤石,学杂技演员“走钢丝”,摇摇晃晃,几次险些儿掉下来,还硬撑着,还银铃儿般笑着。
柳枝佯装冷脸:“絮絮,下来!”
柳絮以为姐姐真恼了,忙跳下来,吐了吐舌头。
柳枝不露声色地暗中笑了。
聪颖的柳絮发觉了姐姐在装恼,淘气地头顶姐姐“推车车”,姐妹俩笑成一团。
路上的行人也被姐妹俩挚爱的亲情逗笑了。
2
镇街上,到处贴着“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大标语,商店的木匣匣收音机里,传出人们听了不下百遍的“样板戏”。
商店柜台前,柳枝挑了对桃红色塑料发卡,给絮絮别了一只,又给自己别了一只。
柳絮仔细挑了一支“英雄”牌铱金笔,向姐姐神秘地眨眨眼。
柳枝:“你不是有笔么?”
柳絮更加神秘:“到时你就知道。”
3
柳家姐妹在镇街上笑着走着,忽然发现前面的广场上围了一大圈人。柳絮飞快地挤了进去,又飞快地挤了出来。
柳絮:“姐姐,快,姐夫在里面表演二胡哩。”
柳枝一下脸红了:“你胡说!”
柳絮急了:“谁胡说是小狗。是姐夫桃改在表演二胡嘛!”
柳枝脸更红了:“你还胡说?!”
柳絮猛然发现身旁的人都在注视她俩,反而更神气了:“看什么?那拉二胡的就是我的未婚姐夫嘛。”不由分说,拉起姐姐就往里挤。
广场中间拉着一条红色横幅“西山公社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
衣履整洁相貌堂堂的桃改正入神地演奏着二胡独奏曲“老俩口学‘毛选’”。
桃改随心所欲地运弓揉弦,偏分头一甩一甩,整个身心浸沉在乡土味极浓的旋律里。四周的观众都被小伙出色的演奏打动了。
柳絮有意娇嗔地:“姐呀,你看姐夫多能!妈怎么就偏心眼,给你订了多么好的‘娃娃亲’。”
柳枝心中如蜜却羞臊地:“去你的!”
四周忽然响起热烈的掌声,独奏结束,桃改向观众彬彬施礼。
一个身着绿军装的女红卫兵走上前宣布:“节目到此结束,请革命同志多提宝贵意见。”
柳枝忙拉柳絮欲走。
柳絮:“干嘛呀?难得一见,还不去看看。” 柳枝脸又红了:“去你的。”
柳絮:“都什么朝代啦,脑瓜还那么封建。好啦好啦,我当红娘,给你们牵线去。”
柳枝尽管嘴上喊着“你别去”,手却没有拉妹妹,将身隐在商店的檐墙后,一边看着柳絮走向收拾乐器的宣传队,一边下意识地捋顺自己的头发。
须臾,柳絮一脸不悦地走了过来。
柳絮恼怒地:“姐,那个姓桃的比你还封建,说什么男女之间有大防,什么男女间受授不亲…… 柳枝顿时失色。
柳絮噗哧笑了:“哄你哩,哄你哩,实实在在哄你哩,看把你脸都吓白咧。人家惊喜得脸上放光哩,约定南河滩柳树林见面,不见不散。”
柳枝脸顿时又红了:“我不去,谁约了人家谁去。”
柳絮佯装委曲地:“姐,我约了我去要犯大错误哩!”
柳枝噎住了,娇嗔地:“你,你个嘴怎么一点不饶人?!”
柳絮笑了:“我的嘴不但饶人,还会讨好人。”掏出那支“英雄”铱金笔,递给姐姐,“没想到这支结婚礼物,倒提前派上了用场。”
柳枝一把搂住柳絮,挚爱地:“我的好妹妹……”
4
兰天、白云、鸟啼、雀鸣。
潺潺玉带河,如飘带样潇洒地流过。
河畔的柳树林里,一片柳絮飞花、柳枝飘拂的世界。
枝头,蜂儿嘤嘤,彩蝶翩翩,翠鸟欢蹦,银雀吟唱,溅落一阵花雨。
神情激动的桃改疾匆匆向柳树林走去……
化入回忆场面:
聪眉大眼的小桃改携着天真烂漫的小柳枝,欢欢蹦蹦地走来…… 欢悦的乡土味极浓的歌声起:
哥十三,妹十三,
两个岁数都一般;
妹是笋子刚出林,
哥是太阳方红山。
歌声中,村干部模样的桃改父亲和柳枝母亲望着一对两小无猜的小男女,相视笑了……
桃改走入柳树林,双眼灼热的急切地睃巡着。
飞扬的柳絮间,露出柳枝满面潮红的脸。
桃改神情为之一震,急切地迎着柳枝奔去。
欢悦的乡土味极浓的歌声又起:
哥十八,妹十八,
二人当天把誓发;
哥有外心转屋死,
妹有外心当天杀。
柳树下,柳枝面似桃花,丰乳起伏,既激动又羞涩。
桃改为她的美色所惑,欲亲昵,柳枝以手相拒。
桃改怎抵那温热、那气味、那万般动态消溶,狂热地把脸贴了上去。
柳枝含羞带娇,扯过柳枝条儿遮掩……
纤长的柳枝条儿在徐风中轻拂……
5
柳家姐妹回到了家。
刚进门,柳絮便以小卖小娇气地喊:“妈,我肚子饿啦……”
忽然,柳絮怔住了!
屋里,除了大队主任柳金魁外,还有两个生人:一个胖点,四十多岁;一个瘦高条,三十多岁。
柳金魁半开玩笑半正经地:“一个女娃家,嗲声嗲气地乱喊啥哩。叔给你姐妹介绍一下,这位是县革委会委员,驻咱们公社社教工作队崔队长……”
胖点的崔队长笑容可掬:“叫崔凯就是,别队长队长的。”
柳金魁指指那个一直坐在屋角的“瘦高条”:“这位是县农科站技术员、社教工作队队员梁栋同志……”
梁栋点点头,没吭一声。
柳金魁:“梁同志就在咱大队蹲点,抓革命促生产,责任大着哩。今后就吃住在你们家,这是组织对咱们家的信任,可得照顾好。”
柳絮调皮劲又上来了:“照顾,他年龄大还是我年龄大?梁同志,你说,谁该照顾谁?”
梁栋连忙说:“我该照顾你,我该照顾你。”
屋里人都被逗笑了。
柳母:“这野女子,都是让我把她宠坏了。”
崔凯笑着摆摆手:“不不,你家有两朵花样的姑娘,真让人羡慕啊。”又盯着柳枝问:“大姑娘在干什么?”
柳枝低头抿嘴笑笑,却没有回答。
柳母:“枝儿高中毕业,现在也不兴考大学,一直在家呆着。” 崔凯叹息地:“太可惜了,太可惜了!这样吧,我把她安排到工作队队部锻炼锻炼。年轻人嘛,应该经风雨见世面。”
6
后院西厢房。
梁栋打开铺盖,铺在炕上,顺手拿起夹在被褥中的一枝箫,沉思有倾,吹了个郁郁的“过门”。
柳絮送热水瓶进来,看见梁栋吹箫,惊奇地问:“你也会乐器?”
梁栋苦笑笑:“吹吹玩玩。”
柳絮:“你吹吹让我听听。”
梁栋:“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吹好的。”
柳絮发现梁栋带来的一大捆书,惊叹地:“哇,这么多农业技术书,真是个大知识分子!”
梁栋又苦笑笑。
柳絮噗哧一笑。
梁栋:“你笑什么?”
柳絮:“我笑你这人怎么不会笑,老苦楚楚地。”
梁栋皱皱眉头,又苦笑笑。
柳絮又噗哧笑了。
梁栋没有笑,依旧苦楚楚的。
7
田头,柳絮帮梁栋摆好“病虫害防治知识挂图”。
梁栋手执一截树枝儿,侃侃而谈:“……春夏之交,是棉铃虫的繁殖季节,这时防治,可以取得杀一灭十的效果。防治的方法,可以用药物,也可以用糖饴诱杀……”
社员们听得很入神,柳絮也听得很认真,对梁栋的渊博知识很羡慕。
地头小路上,一辆半旧的北京吉普开过来,从车上走下工作队长崔凯和柳枝。崔凯听了一会梁栋的讲解内容,脸色凝滞起来。
梁栋结束了讲解,走向崔凯:“崔队长……”
崔凯:“还是叫崔凯或老崔亲切些。小梁,近来工作情况怎样?”
梁栋:“社员们对农业技术的求知欲望非常强烈。”
崔凯:“农业技术当然很重要,但我们是社会主义教育工作队,要始终把抓阶级斗争、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放在首位,要抓革命,促生产嘛。”
梁栋没有吭声。
吉普车里,柳家两姐妹嘻闹成一团。
柳絮:“在工作队队部工作很神秘吗?”
柳枝点点头:“刚去的那几天,吓得我走路都不敢带响声。”
柳絮:“那不把人憋死。”
柳枝:“现在慢慢习惯了。再说崔队长对我很关心,他政治水平高,工作能力强,为人和霭,我现在就怕工作出差错,辜负了他的期望。”
柳絮:“没见过桃改哥?”
柳枝:“见过一两次,他现在也很忙,四下里宣传演出。你哩?” 柳絮:“金魁叔安排我配合梁技术员工作,你别看他蔫没声息,
肚子里的学问倒象个卖瓦盆的——一套又一套!社员们可敬重他啦。”
柳枝:“别人不敢说,我看你先敬重上啦。”
柳絮脸红地:“去你的。”
8
青草茸茸的渠岸小路上,梁栋骑着自行车,后架上坐着柳絮,柳絮怀里抱着“农技知识挂图”。
自行车穿过小桥,进入村口。
社员们围拢着梁栋和柳絮请教这请教那,十分热情,柳絮感到很光彩。
梁栋在向社员们讲授农技知识,柳絮也在一旁仔细地听着,详细地记着笔记。
9
灯光下,梁栋对求知若渴的柳絮认真辅导。
10
“农技知识”挂图前,梁栋让柳絮大胆试讲。
柳絮先还胆怯,在梁栋的鼓励下逐渐自如起来。
梁栋露出赞许的笑容。
11
夕阳烧红了半边天。
梁栋骑着自行车带着柳絮归来,眼前的道路被浇地跑水淹没,水浆泥浆的一丈多宽……
梁栋脱掉鞋袜,把车子扛了过去。
柳絮也要脱鞋袜,被梁栋挡住:“别脱了,我背你过去。”
柳絮忽不好意思。
梁栋倒无所谓,背过身:“来,你不是让我照顾你么,按辈份,你把我叫叔哩。”
柳絮红着脸:“谁把你叫叔。”
梁栋:“那叫啥?”
柳絮:“叫梁栋。”
梁栋呆呆地:“梁栋就梁栋。”
柳絮爬在梁栋背上,嗅着他的气味,就那么一会会,就那么一丈多远,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究竟是怎样的感觉,说不清……
12
夏夜,繁星满天,凉风徐徐。
柳树沟流着一汪水,潺潺不断,清清澈澈。
柳絮短衫短裤,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着。
柳絮在仰泳,平躺在水面,手脚不动,也不沉底,双瞳闪闪地望着星空。
天穹,牵牛星和织女星遥相辉映,两星之间,是茫茫天河,发生过让柳絮神往的传说。
忽而,一阵呜呜咽咽的箫声传了过来,箫声如泣如诉,潺潺于水面……
柳絮悄没声息地游了过去。
果然是那呆人梁栋,坐在水边呜呜咽咽地痴吹。
柳絮悄悄抓住梁栋的脚,猛地往下拽,梁栋哧溜掉在水里,吓得锐叫。
柳絮被逗得失声笑了:“呆人,你就不会吹笛子,来欢快的,你吹我唱,”
梁栋:“你娃娃家,心里只装着欢快的。你就想唱,我还不想吹哩。”
柳絮:“我娃娃家,你七老八十啦。你是想家啦?”
梁栋爬上岸,坐在石头上,拧他的湿裤腿。
柳絮爬上岸,坐在梁栋身边,仄头问:“你爱人漂亮吗?对你好吗?”
梁栋不说话,又悠悠地吹起箫,箫声悒悒郁郁。
柳絮也不说话了,双手托腮,听着箫声,品着箫声,仿佛箫声会回答她。
箫声没有回答,梁栋却说话了,说得很动情:“她是我的同学,长得并不漂亮,但是很甜。她对我很好,超过我接触的所有女性。我幼小便失去母亲,没经受过母爱,对她的爱感受得份外深切。她是班长,我是学习委员;她是班里最富有者,我是班里最贫穷者;她父亲是专员公署干部,我父亲是山沟沟的穷农民;她是天际闪烁的星星,我是地上最不起眼的土坷垃。我压根未想到我们会相爱,但真真正正地相爱了……”
梁栋又不说话了,悠悠又吹起箫,箫声润润幽幽。
柳絮眨着晶亮亮的双眼,盯着月光下梁栋棱角分明的脸庞。
梁栋:“那时候,我们都很单纯,不去理会爱所产生的原因和后果,只是甜甜蜜蜜地爱,爱得很单纯,爱得如醉如痴,有时也爱得好笑。星期天,她从家里带来麦面馍,烤得金黄金黄,夹着肉,我接过大口大口地吃。我送她从家里带来的苞米面粑粑,也烤得金黄金黄,夹上辣子蒜水,她接过小口小口一点一点地吃。她不是嫌难吃,她是舍不得吃,细细地吃,慢慢地吃,吃得有滋有味,吃得我搂着她直落泪。”
梁栋又不说话了,又悠悠地吹起箫,吹得箫声润润幽幽,吹得双眼也润润幽幽。
柳絮亮晶晶的眸子痴痴地凝视着呆人润润幽幽的眸子。
梁栋发觉了柳絮的失神样,也发觉了自己的失神样,尴尬地放下了箫。
13
深夜,柳絮躺在炕上,翻来复去地睡不着。
鸡鸣三更,柳絮透过窗棂,发现后面西厢房也亮着灯。
柳絮无原由地叹了口气,自语道:“呆人原来不呆。梁技术员命好……”
14
碾房,小毛驴蹄声得得,石滚子转儿辘辘,石盘上黄澄澄的米粒儿一圈一圈往外涌。
柳絮拿着小笤帚,把涌出的米粒儿一遍一遍往上扫。
柳母在一旁簸着米糠儿。
柳絮忽而发起愣来,不知在想啥心思。
柳母又好气又好笑:“死女子,还不扫,把米粒儿都碾碎了。贼把你的魂偷去啦?神神经经的!”
柳絮朦胧惊醒,一下红了脸,忙不迭地扫了起来。
这时,大队主任柳金魁和几个人匆匆慌慌从碾房前奔过。
柳母:“急急慌慌地出了啥事?”
金魁抹着汗:“我的妈,梁技术员的爱人来咧,听说闹得实在。”
柳絮吃了一惊,扔下笤帚跟着跑去。
15
奔进自家院门,院里的场面让柳絮震惊。
一个极漂亮的女人双手叉腰,好象演员道白似的从薄薄的唇间流泄着一串极难听的话:“牛粪把你的嘴塞啦?难怪你的同学把你甩啦,臭知识分子,看你让人恶心的样子,看你让人恶心的熊样!”
梁栋蹴在屋檐下的台阶上,象个闷嘴葫芦,一声不吭。
柳金魁忙上前解劝:“有话好好说,梁技术员好歹是社教工作队队员,让人听见影响不好。”
女人白了柳金魁一眼:“拿社教队员吓唬谁哩?能唬住你,唬不住老娘!”
柳金魁倒给唬住了。
女人手一甩,象演戏亮相似的,食指硬戳戳地指向梁栋:“姓梁的,到底离不离?!”
蹴在屋檐下的梁栋,依然一声不吭。
女人恼了:“耍开了死狗!好,咱法院见。”快走出院门又返过身来,扔出重重一句:“你不象个胯裆里夹球的!”扭头气冲冲出了院门。
梁栋依然蹴在屋檐下的台阶上,依旧一声不吭不动窝。
柳金魁伸伸舌头,不屑地瞥瞥梁栋,扭头走了。
柳金魁的样儿也传染给了看热闹的人,都吐吐舌头,窃窃笑着走了。
暮色四合,梁栋依旧蹴在屋檐下,象尊泥胎。
柳絮好看的眸子噙满泪花。
16
灶房里,柳絮煎了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
柳絮走出灶房,把荷包蛋放在梁栋面前。
柳絮悄悄走出院门,返身把院门拉上。
荷包蛋冒着腾腾热气……
17
柳絮回到碾房,柳母问道:“絮絮,听说梁技术员屋里人是个演员,长得赛天仙,可就是歪得很,象个母夜叉。梁技术员象个面团,任人家捏扁捏圆不敢吭声。”
柳絮一下变了脸:“谁说的?谁说让谁烂舌头!”
柳母甚惊诧:“人家都这么说嘛,你今天是咋啦,吃了枪药啦?”
柳絮气呼呼把碾好的小米装在袋子里,背上就走。
18
柳絮回到院里,发现屋檐下的梁栋不见了,那碗荷包蛋也不见了,方放下心来。
柳絮走进灶房,见那碗荷包蛋冰冷冷的一丝未动的放在锅台上,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柳絮点火燎灶,重新把荷包蛋煎了煎,双手端着走进后院西厢房。
梁栋呆呆地坐在炕桌前,桌上的洁白稿纸上写着“离婚申请”四个字,字的上面划着个大大的“×”。划“×”时笔下得很重,划破稿纸,渍着墨汁。
柳絮把荷包蛋放在梁栋面前,想劝几句,又不知从何开口,把碗往前推了推,默默地看着梁栋。
梁栋苦笑笑:“你大概笑我没出息。”
柳絮摇摇头,垂下了头。
梁栋朗声笑了:“我就是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朗声里带着哽咽。
柳絮痛心地喊道:“不”失声哭了,手捂着脸奔了出去。
19
夜深沉,柳絮躺在自己的小炕上,牙咬着枕巾啜泣,泪水濡湿了枕巾。
后院传来时断时续鸣鸣咽咽苦叹似的箫声。
柳絮的眼泪如扯不断的线。
20
梁栋在田间劳动,柳絮送来茶水。
大雨霏霏,梁栋是象个落汤鸡,柳絮赶来送雨衣。
夜晚开会,柳絮给梁披上夹衣。
这一切都引起众人在背后的窃窃私语和嘀嘀咕咕。
21
柳絮在大队部的山墙上贴“防虫治虫”的知识挂图,几个男男女女围上来看,装着样样看挂图,却探头探脑往柳絮腰上乱瞅。柳絮感到讨厌,便进了大队部办公室。
柳絮在办公室里整理着材料,猛听见窗外窃窃的议论声。
一女声:“咋从腰上看不出来?”
一女声:“怕是还没有到显怀的时候?”
一男声:“你们都是笨尸,怕是永远也显不了怀。”
众 声:“为啥?”
男 声:“技术员有技术有办法呗。”
众哈哈大笑。
柳絮一下懵怔了,气得周身颤,冲出去骂道:“你们说谁哩?若讲不出事实污损人,看我敢不敢把你们嘴撕了!”
几个男女嘴里胡咧咧:“反正没说你,反正没说你……”一个个溜走了。
柳絮快气疯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事情非说个清楚不可!”
22
柳絮气冲冲推开柳金魁家的院门,大队主任柳金魁正斜在木躺椅上喝茶抽纸烟。
柳絮:“金魁叔,那些男男女女乱嚼舌哩,你也不管管。”
柳金魁翻了柳絮一眼:“嚼啥舌?”
柳絮一下噎住了:“他们说我和梁技术员……反正是红口白牙凭空污损人哩!”
柳金魁:“人家咋不污损我哩?人家咋不污损你隔壁金花哩?”
柳絮吃了一惊:“连你也不相信梁技术员?”
柳金魁不屑地:“这世道,谁能相信谁?!”
柳絮:“那你也怀疑我?”
柳金魁:“要让人不怀疑,得先作出让人不怀疑的样子来。”
柳絮恼了:“照你这么说,我作出了让人怀疑的样子?这话你得说清楚不可!”
柳金魁也恼了,摔掉烟蒂:“柳絮絮,你该正视影响了!你娃娃家嫩着哩,臭知识分子的花花样样歪歪道道多着哩,你别栽了跟头!”
柳絮又气又恼又有口难言:“你……”眼里憋着委曲的泪花。
23
社教工作队队部。
柳枝聚精会神地抄写文件。
仲夏和熙的光线透过窗棂,映照着柳枝年轻、润泽、细嫩、姣美的面颊和腰肢窈窕的身段。
工作队长崔凯手拿文件,心神却早从文件上跑脱了,一双眼痴痴地盯着柳枝。
崔凯神不守舍地踱了过去,似看柳枝抄写文件,一只手顺势搭在柳枝黑油油的长辫上。
柳枝吓了一跳,忙起身闪在一旁。
崔凯不动声色地夸奖道:“你的字写得越来越漂亮了。来,继续写,继续写呀……”一只手又顺势拍拍柳枝肩头。
柳枝站不是坐不是,有点为难。
外面有人喊:“柳枝,有人找你。”
柳枝边答应边赶忙跑了出去。
透过窗棂,崔凯发现柳枝和桃改颇局促地走出队部。
崔凯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24
村外,碧绿繁茂的杨柳枝在悠悠的夏风中飘来荡去。
桃改悄声告诉柳枝:“絮絮出了点事,妈让你回趟家。”
柳枝吃了一惊。
25
柳家。
柳母抹着眼泪向柳枝和桃改诉说着:“……你爹两腿一蹬啥也不管了,留下两个丫头,我是操不尽的心啊……”
柳絮急了:“妈,你哭啥呀,好象我真给你把丑事做下了,连你也不相信你的女儿?”
桃改忙制止柳絮,安慰老人:“妈,你别哭,絮絮不是那种人,咱们先想个应付的办法。”
桃母:“我想找你金魁叔借个由由,让梁技术员搬出去住。”
柳絮眼一瞪:“为啥?梁技术员是偷咱家了?还是抢咱家了?”
柳母:“为啥你心里清楚,免得让人嚼舌根。”
柳絮火了:“搬出去别人就不嚼了?那才让人拿了把柄。我行的端走得正,谁爱嚼让他嚼去!”
柳母:“唉,你还小,不知道人言可畏的厉害,自古道三人的嘴成虎哩。咱孤儿寡母的,梁技术员早早搬出去咱早早安生。”
柳絮躁了:“咱咱咱,就知道咱,没根由赶梁技术员出去,咱成了啥人了。”
柳母也躁了:“你啥啥也不懂,梁技术员正跟他屋里人闹离婚哩,要闹腾成真格的,到时候八张嘴也说不清了。”说着又抹起眼泪。
桃改思忖了半晌:“反正这事不能就这样发展下去,该断处就要断,这也是为梁技术员好.不过,得找个适当的机会,别伤了梁技术员的面子。”
柳絮甚不满意桃改的折衷意见:“既要把别人无缘故赶出去,又想不伤别人的脸面,还要落个为别人好,这又不是切豆腐哩,图个里外都光堂。”
柳枝:“絮絮,别再犟了,一个姑娘沾上这种事,再清白也落不下个好结果。”
柳絮欲反驳又止,咬咬牙强忍了下去。
26
夜,柳家姐妹同往昔一样钻在一个被筒里,但今夜却失去了昔日的亲情笑闹,两姐妹都有了心思。
柳絮:“姐呀,你说人这是怎么搞的,小的时候盼着盼着长大,谁知长大了却有这么多烦恼,就象小蛾子飞呀飞呀,身不由己就沾在蛛网上……”
柳枝却陷在自家的思愁中。
柳絮娇嗔道:“姐呀,还是你有福气,干什么事都顺顺当当的,”
柳枝苦笑笑:“你呀,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柳絮忽而叹道:“姐呀,你不知道梁技术员有多好,学识渊博,性格良善,群众都喜欢他,我弄不懂他爱人为啥见不得他?”
柳枝被妹妹天真无邪的样儿逗笑了:“絮絮,你哪来的这么多的‘好’呀,你也太单纯了,对一个男人家发这么多感慨,可不是好兆头……”
柳絮一下羞臊了,爬起来咯吱姐姐:“好呀,连你也怀疑我,连你也污损我……”
柳枝边躲边讨饶:“好妹妹,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忽然感到妈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社会要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
姐妹俩又陷入自家的愁绪中。
柳枝:“絮絮,睡吧,时间不早了。”
柳絮:“你先睡吧,你明早还要赶回去,我有点睡不着……”
后院传来苦叹似的箫声。
柳枝睡眼朦胧地:“人呀,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柳絮被苦叹似的箫声感染得益发不能入睡,喃喃自语:“他爱人为什么要闹离婚哩?要不离多好呀,要能劝转他爱人多好呀……”
夜色中,柳絮一双动人的眸子润漉漉晶莹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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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辑:马兰兰 康开瑜 杨春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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