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段金泉：【欲寄寒衣上帝都】（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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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初心 梦在三秦
欲寄寒衣上帝都
晚上从玉渊潭公园散步返回途中，路过钓鱼台国宾馆东北十字路口时，发现绿化带一角，有人正在焚烧什么东西。我倍感纳闷，在京城核心区，有人竟敢明目张胆地放火！走近一看，原来他们是在焚烧寒衣和纸钱。
一看日历，农历十月初一，寒衣节。
寒衣节源远流长，民间普遍认同源于孟姜女的传说。那年，孟姜女新婚燕尔，丈夫被抓去边疆服役修筑长城。冬天来临，天气转寒，孟姜女担心丈夫受冻，千里迢迢给丈夫送去御寒棉衣。到了边关，得知丈夫已经去世，也不知埋在哪里。孟姜女悲痛欲绝，指天哀号，感动了上苍，竟然哭倒一段新筑的长城，找到了丈夫的尸骨。她用自己带来的寒衣包裹安葬了丈夫。从此，为亡灵送寒衣的习俗流传下来。
寒衣节与清明节、上巳节、中元节，并称为“中国四大鬼节”。这一天，人们要为逝去的亲人奉寄纸钱与衣物，表达一种缅怀，寄托一份哀思。“欲寄寒衣上帝都，连宵裁剪眼模糊。可怜宽窄无人试，泪逐西风洒去途。（明·邓氏《寄衣》）”这首描写寒衣节的古诗，伤感而凄婉。你看，为了给亲人赶制寒衣，这位妇人不舍昼夜，眼睛都有些模糊了，衣服不知是否合身也没有人试，只有让眼泪伴着寒冷的西风，洒向寒衣归去的地方。其情其境，不免让人顿生悲悯。
“十月城隍又出巡，旌旗蔽日少风尘。可怜多少如花女，扮作披枷戴锁人。”这首宋朝的竹枝词，写的是古代农历十月初一日，俗语称作“开鬼门”，传说在阴曹地府被禁锢的鬼魂获得“解放”（来年清明才重回墓园），这一天都要收取亲人送来的棉衣和“钱粮”，又称作“寒衣节”。城里的百姓也要抬着“城隍爷”出巡游走，查勘民间的善恶，百姓的疾苦，稽查犯罪之鬼，惩办囚禁邪魔恶道。如今，这些繁琐的仪式都已成为历史，只有送寒衣的习俗还在延续着。
阳世间与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原本是两个互不相容的世界。然而，那横亘在其中的一条看不见的丝线，却把活着的人与死去的鬼魂连在了一起。在民族传统文化中，逝去的人是有灵魂的，他们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居住的地方而已。他们的肉体虽然离开了人世，但仍需要阳世间亲人们的关心。比如，逢年过节给他们烧些纸钱，供奉一些食物，超度他们的亡灵。大凡人间所需的东西，阴间一样也不能少。送寒衣，祭亡灵，正是这一传统文化的体现。
在我的印象中，有关寒衣节的故事都是小时候的记忆。深秋过后，田野里的庄稼收获已尽。寒风吹起，万木萧条，一派荒凉景致。每当此时，我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闷。寒衣节前，母亲和回娘家的姑姑都会提前几天忙碌起来，用各色纸张为故去的先人制做衣物，其中有单有棉，还有被褥鞋袜，以及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到了十月初一日这天晚上，父亲带着我在离家不远的路口，跪拜焚烧，直到纸灰被风吹去，意味着衣物已被先人收走，仪式才圆满结束。据说，送给死者的衣物、冥钞，必须焚烧得干干净净，这些阳世的纸张，才能转化为阴曹地府的绸缎布匹，房舍衣衾及金银铜钱。如果没有烧尽就成了残次品，亡人是无法使用的。
在老家，为先人送寒衣时还有一个讲究，要在旁边不远处焚烧一些零散的冥币和五色纸，救济那些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以免他们抢劫给亲人送去的衣物。在我幼小的心里，对阴阳世界的概念虽然模糊不清，但对先人的那份敬畏之心是真切的。
常言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君子以为文，小人以为神。以为文则吉，以为神则凶。（荀子）”君子把鬼神之说看成文化，小人当作是迷信。敬鬼神，知敬畏。心存敬畏，就不会肆意妄为，无恶不作。懂得敬畏，才能善待别人，约束自己。进入新时代，一些传统文化风俗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年轻一代对这类特殊的节日已经没有什么概念，农村也不例外。他们或上学，或打工，大都走进了繁华的城市，一年难得几次回乡，即使每年的清明节，也很少回乡祭奠先人。传统的乡村孝道文化，家风传承，在风起云涌的城镇化大潮中，已经成为碎片。
于我而言，寒衣节也只能留在这样的肤浅文字之中。母亲在世的时候，她一年四季的衣着，在当时的农村也还是光鲜的。她患病后，我带她在省城医院住院，请专家给她诊治，也算是尽了一点孝道。记得我和爱人认识不久，她就买了布料棉花，让姥姥为母亲做过一件过冬的棉衣。姥姥手艺精巧，爱人只是说了个大概，她就做得十分合体。当时的农村，未过门的媳妇给未来的婆婆做衣服并不多见，母亲穿在身上，喜在心里，惹来一些邻居妇人的艳羡。我们婚后每次回家，爱人都会给母亲买上应时衣物。转眼间，母亲去世已过十多年。在这个特殊的节日，忙碌之中的我也没回过老家，替她烧过一件寒衣，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
看到有人在街头送寒衣，我也有过心动，可最终还是没有行动。如今的城市高楼林立，在帝都这样的特大都市，连我这样生活在其中的人有时也辨不清方向，何况一生偏居乡村的母亲，她根本找不到来路。买一堆纸制品，乱烧一通，除了污染环境，只求个心里安慰而已。有一年，我竟然梦见了母亲，她穿得有些破旧。梦醒之后，我心里难过了好长时间。不知老家的亲人是否给她送过衣物，我没有问过。
但愿明年的这一天，或者在清明时节，我能在母亲的坟头，给她送上四季的衣物。如今市场繁荣，凡是人间所用之物，阴间冥物也应有尽有，随时可以购买，不像过去，还得请人去制做。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多少有了一点儿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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