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谁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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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在电脑上浏览网页，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我的眼帘，M君成罪犯被网上通缉了，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凑近些，没错，姓名地址都跟我熟悉的M君一样。我有些意外，因为在我看来，他虽不能通过走读书考上大学这条路，但是也不至于会走上犯罪的路。看到他成了罪犯，我不禁有些心痛。

进城之前，我曾在西门小学呆过一段时间，M君是我在那里带过的一个学生 。第一天见到M君的时候，他有些腼腆，圆圆的脸，白白净净，一身NIKE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家的家庭条件不错，是属于那种第一眼看起来的帅气可爱型的男孩。他笑眯眯地向我问好，但是目光灵动闪烁，凭经验他是一个聪明但狡黠的孩子，大概是想给我留个好印象吧，刚开始的时候，他各方面表现还好，但他滴溜溜的眼珠告诉我，他绝对不是个安分守纪的主。

果然，不久之后，他就不再完成家庭作业。我把他叫到办公室，跟他谈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红着眼圈跟我保证，以后一定天天完成作业，但没过两天又故态复萌。以前教他的老师告诉我，他以前也是这样的，老师们都对他失去了耐心了。我不想轻易就放弃他，于是让同村的孩子带信，让家长来学校一趟。第二天，他爷爷来了。他爷爷曾经是村支书，很健谈。原来M君的父母离异，父亲在县城开了一家米厂，现已组织了新的家庭，他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我跟他爷爷反映孩子的家庭作业不做，希望他好好督促的时候，他爷爷连连点头，倒是答应得很爽快，但是我并没有看出他担心，他侃侃而谈的是他的家境如何优裕，“老师，我家的环境在当地来说还是比较可以的，他父亲开厂，我在家还承包了百把亩田，一年的收入还是很不错的，我跟M君说了，你要认真读书，只要你有本事读，不管是在哪读，我都供他读，就是读到外国去我也送。”他语气是透着自豪，在他看来，在他们村，跟他同时代的人，他应该算是个成功人士。随后，他告诉我他每天会给孩子多少零花钱，说孩子妈妈不在身边可怜，要钱就尽量满足他。还特别叮嘱我：“老师，你千万不要告诉M君爸爸，他爸爸脾气丑，他要是知道了非打死孩子不可。”这一次家校联系，使我更多地了解到，M君其实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母不在身边，爷爷奶奶虽然很疼孩子，但他们疼的方式是给孩子足够多的钱，但是钱能抵父母的爱和陪伴吗？潜意识里我知道这一次家校牵手是不可能有太大效果的。

果然，M君的作业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我不想轻易就放弃一个孩子，因上次听到他爷爷说M君父亲如果知道了会打孩子，我想如果他的父亲真的打一顿，说不定会有所改观，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我联系到了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多关心孩子的学习。

一天上午，他父亲来学校了，开着当时并不多的私家车来的，他个子不高，但看起来人很精干，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看起来跟他年龄悬殊很大，打扮时尚的女人，我猜这应该是M君的继母。他父亲把他叫到教室外面，当着我的面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通，我发现M君父亲在训他的时候，他贴墙站着，低着头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父亲不管跟他说什么，他一声不吭，后来他父亲大声地问他“你听到没?”的时候，他才勉强点头，最后他父亲让他离开的时候，他竟然侧着头，狠狠地白了他父亲一眼。看来这孩子已对他父亲产生了敌意，我估计让他父亲助力也是“抓把谷猫吃了”。孩子离开后，他父亲很无奈地对我说：“老师，我自己平时在厂里很忙，基本就没有时间去管他，老师你该打就打，我不会说你打坏了。再说我自己也打，我打他的时候，把皮带抽出来，用皮带头把他身上打得青红紫绿。我管了他也不听，我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但是都没用。”继而他的继母在旁边历数了他的诸多不是。我分明感觉到这是一个典型缺少父母关爱，缺少父母陪伴的孩子，我深深明白，这不是我凭个人能力，在短时间内能够改变的，后来对于他，我只能尽着自己的微薄的关心，寄希望他能随着年龄的增长，能慢慢成长。

后来有一天，我接到他父亲的电话，他想把M君交给我全托，说多少钱都行，我不知道是他父亲是寄希望于我，还是真无能为力了，认为把孩子交给我了，就不用管了，但是有些东西我毕竟无法替代，再说把孩子教育和陪伴推给别人，也是对孩子不负责任的表现，而且我住在离学校十多里外的县城，全托并不现实，于是我婉拒了。再后来，我调离了那所学校，周末的时候，孩子们总会结伴来家里看我，偶然跟孩子们谈起他的时候，孩子们告诉我 ，他现在几乎每天上学前和放学后，都要到他们村的小卖部里打老虎机，甚至不再吃午餐把餐费都塞进老虎机里了，不知为什么，我隐隐有些心痛。再后来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一天，QQ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老师，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毕业后再见你可就不容易了 ，大家想在毕业前再见见你，你可有时间？”眼睛瞬间模糊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离开他们已经四年了，没想到孩子们还如此惦记我，我马上回复：“近期我抽空去看看你们。”再回到那所学校的时候，在那些围着我叽叽喳喳的孩子中，我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孩子们告诉我，他已经很久没有来上学了，去了哪里却不清楚。“这么小却不上学，他能干些什么呢？”我不禁有些惆怅。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我下班的路上，不过当他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我已经认不出他了，他长得比我高出一头了，看着我懵了的样子，他笑眯眯地说：“老师，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M君呀！”我问他现在还好不，他的那句还好，让我很是欣慰，之后就不曾再见过他，偶尔看到以前跟他同班的学生时，我还会想起他，我想他应该越来越好了吧。

这次看到M君在网上被通缉，我怎么也不能把那个高大帅气懂礼貌的孩子跟罪犯联系在一起。这些天我不时地在问自己：M君今天这样子到底是谁之错？

作者：程俊   黄梅县实验小学教师 黄冈市作协会员  作品散见于《经济日报》、《中国作家网》、《黄冈日报》、《鄂东晚报》、《东坡文艺》、《黄石周刊》等报刊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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