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刺头
对于年少的我们,与其说春末是一个时令,不如说是一种念想。
经历冬春两个季节的憋闷,春末地暖花开,世间瞬间变得活跃起来。
当柳絮从杨柳纸条上飞出后,柳树的枝桠变绿变嫩了。要是在遥远的唐代,文人墨客会摘柳抒情。那时的我们不过是一群野孩子,我们只会在柳树下疯跑,有会爬树的,会爬到树干上摘细嫩的柳条。
戴着柳芽的细枝条变成圆形的光环带着头上,心里有说不出的荣耀。后来知道,早先的奥运会冠军,头上都会戴着橄榄枝圈成的花冠,不过,当年的我们不知道自己享受了与冠军一样的待遇。
手巧的人会截下一段树枝,经过搓揉,很快就将柳树枝外面的青皮与树枝分离,一段青皮管子吹在嘴里,就是一个笛子,树皮做成的笛子,长短粗细不同,吹出来的音调是不同的,有粗壮的,吹出老牛低沉的哞叫;有细长的,吹出高亢的滴答声,有擅长吹口哨的人,还能吹出似乎带点调子的歌曲。放学的路上,非常热闹,每个人都可以从书包里拿出一根树皮笛子,不成调子地吹着。孩子们其实也没有旋律的概念,他们吹,仅仅是为了把别人的声音盖下去。
我的动手能力非常差,看见别人都在滴滴答答地吹着,我也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笛子。可笨拙的我就是无法完整地将树皮与树枝分离,有时候把一个地方揉皴、揉破了,其他地方与树枝牢固地粘连着。一生气,我都想把树枝折断。
我有点不喜欢春天了,春天的菜园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也不是,菜园里的藤架上除了有短粗的四季豆,还有全身长着软刺的黄瓜。很多小朋友会趁着主人家看不见,偷偷爬到黄瓜架子下,摘下一根黄瓜,用手在黄瓜周身转上一圈,然后小口咬掉黄瓜的头之后,就开始大口地嚼着黄瓜,他们嘴里塞得满满的,甚至要张着嘴,才能转动舌头,不注意的时候,低垂的嘴角,还有哈喇子不经意地流出来。
我要是在他们跟前,一定会小声地催促他们快点吃,因为,他们嘴里发出的青涩气味让我受不了,我都能感觉到,舌头根有点发麻,我不知道这是舌头对黄瓜上的尖刺过敏,还是青黄瓜中有什么毒素。
假如黄瓜架子边还有番茄的架子,他们就像虔诚的教徒一样,跪在番茄的架子边,像猎狗寻找猎物一样,在架子上寻找。
架子上留下的番茄大多是青的,也许为了怕这些孩子们白天去菜园里偷吃,每天早晨,主人家都会把稍微泛红的番茄摘回家。
即便是青的,那些淘气的孩子也不放过,他们挨个地捏捏番茄的周身,硬的一般都不要,假如有点软了,他们就给摘下来,用手在番茄的周遭摩挲一下,就算是弄干净了,再讲究的孩子,将番茄在短裤上蹭一下,也许短裤上还沾了刚才在地上爬的灰,他们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扑哧”,感觉他们一口咬紧番茄里面的声音还非常大,绿汤夹着白籽的水,在他们的最前喷溅了出去。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足有半斤重的青番茄塞进了肚子里,接着,他们会摘第二个、第三个,直到他们肚子吃得饱饱的,涨得圆圆的,还有人比较有意思,好像是故意跟不愿意碰这玩意的我叫板似的,大声地打着一个饱嗝,很快,他就伸手捂住嘴,毕竟,我们还待在别人家的菜园里,动静太大,难免会被主人家发现。
贪心不足的孩子,临走的时候,还会一手摘几个大番茄子拎到手里,回家好跟别的兄弟姐妹炫耀。
我也不是白陪他们去偷瓜,作为回报,在他们得手后,他们都会跟我一起,到菜园的篱笆外面,帮助我掐嫩刺头。
到现在,我都说不出那个刺的名称,春末夏初的时候,那些用于圈篱笆的刺,就会长出嫩嫩的新芽,新芽上长了2-3匹新叶子,叶子也许因为是娇嫩的关系,它的颜色是紫粉的,非常诱人。
摘刺头的时候,必须有一个人用树枝够着并固定着刺身,另外一个人轻轻地掐一截嫩头,掐下来之后,从底部轻轻地撕掉外面带刺的皮,就得到里面鲜嫩的茎。
我们把它放到嘴里嚼,嘴里瞬间就有一股甜香味,有点像蜜水。嚼完汁水,就将渣子吐掉,接着再嚼下一根嫩头,我也能用嫩刺头的汁水填饱肚子,直到肚子里感觉有水在逛荡的时候,我们才握着一把新摘的嫩头回家。
那时候还是没有想象力,这样的嫩刺头,假如切成小段炒熟当菜,估计这也是一盘珍馐美味呢,只可惜,那种美味只能在记忆里构造了。
春天之所以给人带来希望,不仅仅是因为它是一年的开始,而且是因为,春天能给大地上的生物各种各样的食物,它能促成万物的生长。春天来了,万事万物都有了奔头。
刺头不是食物,但是,它能像食物一样给我们带来美好。
这是牵牛花吗?好像它伴随着嫩刺头一起生长。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