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永武：【周末漫谈】怎样才能激活诗歌创意 ——从我的诗歌创作谈起

人才教育的新视野

诗歌是最精美的文学样式，需要诗人具有新颖独特的诗歌创意，于短小精悍中蕴含出诗歌的艺术魅力。诗歌创意不仅具有文学创意的一般规律，还具有诗歌独特的创意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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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要学会审美观察和体验生活

诗歌由于篇幅一般比较短小，诗人要表现深刻丰富的思想情感，就必须学会审美观察和体验生活，才能具有独特新颖的创意。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指出：“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王国维这段话对于诗人审美观察生活和体验生活，具有高屋建瓴的鸟瞰意义。所谓审美观察和体验生活，就是要求诗人超越现实的利害关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通过审美超越功利性，进入艺术境界，匠心独运地观察和体验生活。

诗人在审美观察和体验生活时，既要与对象保持审美距离，又要主动进行情景交融的审美体验。我曾经写过一首《风中吟》，诗歌描写一年四季大自然不同的风，表达我对各种风的审美观察和审美体验：“春风融融而温馨，其美柔和而悠长” “夏风习习而热烈，其美浓郁而芬芳”“秋风爽爽而清峻，其美刚健而硕壮”“寒风凛凛而入怀，其美崇高而悲壮”。我在写四季风的同时，把大自然的风与人生实践、体验结合起来，通过对风的拟人化与诗意化，表达了我对风的审美思考，既与对象保持了审美距离，又主动对风进行了情景交融的审美体验，从中表达了我对风的诗意叩问。

诗人在审美观察和体验生活时，还应该借鉴黑格尔《美学》中的一段话：“诗人必须从内心和外表两方面去认识人类生活，把广阔的世界及其纷纭万象吸收到他的自我里去，对它们起同情共鸣，深入体验，使它们深刻化和明朗化。”黑格尔这段话对于诗人正确观察和体验生活，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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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在现实有感而发中使情感审美化

诗人在现实有感而发中使情感审美化，即诗歌创意有赖于现实的孕育和推动，诗人通过对现实情感的审美化，避免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

诗人要在现实中获得情感的审美化，应该具有诗意的创新精神。诗歌创作不同于一般的文学创作，而是需要诗意的创新，需要在创意中把“小我”与“大我”自觉结合起来，要通过抒发真情实感，表现出独特、新颖的诗意，但不能沉溺于“小我”。20年前，我结合个人经历和市场经济对我国知识分子思想的冲击，在《思想的雕像—献给中国的思想者》这首小诗中表现了忧国忧民的情怀：“你是一座思想的雕像/不知肇始于何方/众声喧哗/熙熙攘攘/唯有你/依然执著于你的思想/多少个春夏秋冬/多少次苦闷彷徨/多少个悠悠岁月/多少次欢乐悲伤/多少个殷殷嘱托/多少次拳拳希望/你苦闷着人生的彷徨/你忧郁着人生的悲伤/你惦记着历史的重托/你希望着未来的希望/你就是你/你就是思想的雕像/任凭岁月无情的煎熬/任凭世俗冷酷的目光/你就是你/你把'蛛丝’轻轻抹光/你就是你/你用沉默思想着你的思想……”。

拙诗写了中国思想者在特殊历史时期的孤独、苦闷与彷徨，既有个人情感的抒发，又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中国知识分子内心世界的共同性。2008年汶川地震后，我撰写了两首诗歌：《为“五一二”国难而作》和《为“五一二”国难再作——献给抗震救灾的英雄们 》，集中表现了诗歌创意与现实生活的亲缘关系，通过对汶川地震以及抗灾救灾的有感而发，“小我”反映“大我”，体现了民族精神与时代元素。按照黑格尔的说法，就是要求艺术家把众多的重大的东西摆在胸中玩味，然后用具体形象把生活中真正深刻的东西表现出来。

诗歌创意还应该蕴含深厚的真情实感，把情感审美化。我在《故乡的海滩》这首诗中，表现游子思念故乡的浓郁情感：“沐浴着瑟瑟的春寒/矗立在冰凉的海滩/带着我的希冀/裹着我的思念/久违了的故乡啊/怎能不把你深情地呼唤/有容乃大/沧海桑田/深厚蕴含着海底冰山/宽广包容着宇宙浩瀚/你不拘小流/你海纳百川/你把朝阳托出水面/你把蓝天尽情浏览/你有水的柔情/更有钢铁般的勇敢/你用温柔的躯体/描绘着海浪的曲线/你用生命撞击礁石/演奏出浪花的狂欢/举目远眺/海上朝阳格外耀眼/陶醉了晨曦/染红了海面/游人准备了行囊/渔夫绽开了笑脸/抬头仰望/白云在蓝天中悠闲/你可曾看到礁石/铮铮硬骨/还有那憔悴的容颜/大海里有你的倒影/眸子里有你的梦幻/一只雄鹰/一只海燕/掠过海面/飞上蓝天/逍遥着你的身躯/翱翔着你的远瞻/啊/你就是大海/你就是蓝天/你就是朝阳/你就是海燕/你就是雄鹰/你就是故乡的海滩……”通过对大海的描写，讴歌大海之美，塑造大海有容乃大的包容精神，表达我对故乡的思念之情，把个人情思与人生哲学融汇到对雄鹰和海燕的赞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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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觉培养艺术敏感和高度的创意能力

诗歌要具有创意，诗人就必须具备艺术敏感和高度的创意能力。为此，诗人不仅要从优秀文学作品中获得诗意启迪，还要善于捕捉激发诗意的生活要素，激活和培养“精鹜八极、心游万仞”的创意能力。

从优秀文学作品中获得诗意的启迪，是指诗人要通过广泛阅读和欣赏古今中外优秀文学作品，汲取优秀作品的创意智慧，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通过广泛阅读和欣赏优秀作品，这些优秀作品的艺术魅力就会在读者的阅读、欣赏和审美体验乃至文学批评中不知不觉地转化为读者的艺术感受力和审美创造力。

善于捕捉激发诗意的生活要素，是指诗人要有“三诗”：诗心、诗情和诗意。诗心是指诗人要具有童心和纯洁敏感的艺术心灵；诗情是指诗人要善于对情感进行审美化，能够抒发审美情感；诗意是指诗人在构思和表达诗情画意与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中蕴含深刻丰富的思想意蕴。为了激发诗歌创意，诗人要在培养“三诗”的基础上，自觉学会移情，面对春天的小草、夏天的荷花、秋天的落叶和冬天的雪花等许多事物，善于把喜怒哀乐之情融入其中，把情感投射到对象中去，能够站在对象的角度，用换位思考的方式，代替对象写景、言志与抒情。我写的《飘零的叶子》第一段：“秋风乍起/你从枝头飘然而落/我把你捧在手心/爱怜地与你共语/你说你还想陪伴着树干/不想这么早就落下/可是/你已经完成了使命/你已经塑造了金黄/你已经体验了一叶知秋的味道/你已经感悟了生命旅程的诗意。”这是我与落叶的对话，也是我对落叶的敏感与移情。实际上，我在生活中从来没有捧一片落叶来表情达意，只是在诗意中借落叶这一具体事物，来揭示自然事物的发展规律，即生命的伊始、成长、成熟、死亡、轮回和延续。

激活和培养“精鹜八极、心游万仞”的创意能力，是指诗歌创意要打破思维封闭性和固定的思维模式，要敢于“精骛八级，心游万仞”，在诗意的艺术空间，天马行空，任意挥洒，像陆机《文赋》所言“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像孔子所言的“随心所欲不逾矩”。诗歌创意需要诗人具有高度的想象力，需要思维高度活跃，大开大合，不拘一格，不受现实时空的限制，可以“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在“思接千载”中追求“神与物游”的理想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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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创意要蕴含独特的艺术美

审美是一切艺术共同具有的本质，与其他艺术形式相比，诗歌特别要求一定要具有语言美、音乐美和意象美。诗歌要短小精悍，就必然要求字字珠玉，一字千金，蕴藉深厚。

诗歌的语言美要具有三个方面：一是善于精炼、准确的语言描写事物，表情达意，使语言具有高度的概括性；二是语言具体可感的形象性；三是语言具有蕴藉深厚的含蓄美。诗歌创意应该充分发挥诗眼在诗歌中画龙点睛的特殊作用。我的《春天的呼唤》：“久违了/久违了/三百六十五个日夜/三百六十五个日夜/漫长的等待/漫长的等待/你终于悄然走来/你终于悄然走来/你披着吉祥的云霞/你携着和煦的阳光/你融化了黄河的坚冰/你染绿了原野的衣裳/天蓝蓝/云悠悠/水清清/风柔柔/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是这首诗的第一、二部分。这首诗第一部分的1与2、3与4、5与6、7与8完全相同的句式，目的是抒发我盼望春天的急切心情，然后使用了“批”“携”“融化”“染绿”这些词汇，比较精炼准确，也具有较强的概括性。

诗歌的音乐美要求诗歌的语言克服散文化的倾向，具有抑扬顿挫的节奏，体现出音乐美的艺术魅力。从《诗经》“关关雎洲，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到先秦两汉的诗歌、唐诗宋词，我国古代诗歌基本都有鲜明的韵律，朗朗上口，能够给人以强烈的美感。我在《春天的呼唤》中，力求体现出诗歌的韵律美：“天蓝蓝/云悠悠/水清清/风柔柔”。这几句用了双声叠韵句式，对称、工整，体现了语言的音乐美。实际上，我国古代一些散文和汉赋等，也都具有音乐美。

诗歌的意象美要求诗人通过具体可感的形象化语言，抒发诗人的感情，表达诗人对社会人生的思考，即通过对语言的审美化，塑造诗歌的意象美，更好地表情达意。意象，即意中之象，是诗人审美观念中的形象，因为诗歌是文学艺术，形象不具有直观可视性，而具有间接性的特点，读者只有通过联想和想象，才能体验和感悟诗歌的意象之美。比如，《春天的呼唤》最后三句“是谁吹响了柳笛/是谁看见了你的脚步/是谁忘记了散发着芳香的泥土。”我既写了柳笛、脚步和泥土这些具体可感的事物，又反映了我对人生的思考，希望读者在歌咏春天的同时，不要忘记“散发着芳香的泥土”，即人生不能忘本，要学会感恩。

诗歌贵在独特和创意，但诗人不能为独特而独特，也不能为创意而创意。独特是为了避免雷同，创意是为了新颖。诗人在追求独特和创意时，要遵循诗歌的创意规律，展现一个伟大心灵和胸襟的艺术想象，体现真善美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