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炜:范墩子的“虎面”
范墩子的“虎面”
王 炜
很早就关注90后新锐作家范墩子了。
2015年,其处女作《父亲飞》在《青年作家》发表,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接二连三亮相多个文学杂志,且多次都占了栏目头题,这在青年文坛刮起了一股劲风。2016年,范墩子获“陕西青年文学奖”。2017年,《我从未见过麻雀》在《人民文学》发表。2019年,小说集《我从未见过麻雀》获“华东六省文艺图书奖”。今年,他的短篇小说《摄影家》又获“滇池文学奖”。
一路走来,范墩子犹如下山之虎,新集子便命名《虎面》,这是继《我从未见过麻雀》后的又一本短篇小说集。
《虎面》自序中,范墩子说“这是本有关记忆的书”。这个记忆,我理解它是广义且抽象的,涵盖了过往和经历,并不都发生在过去,而是时刻都在发生,发生在不同性别不同地域不同年龄的,具有超级情感和超强记忆的人身上。它既是过去时和过去进行时,也是过去将来时和现在进行时。因为在现实中,每一秒的时空,都不可避免的会成为记忆,上一秒在这一秒成为记忆,这一秒在下一秒成为记忆,下一秒又在另一个将来成为记忆。记忆总是生生不息,充满生活和时空的角角落落。
《虎面》中的多数短篇,突破了作者“记忆”的藩篱。《摄影家》《虎面》《小镇》《海报》中的“我”,全都有对当下生活的检视,反映了“我”对生活现状的不满足,对世俗束缚的无奈,对残酷现实的抗争,对未来成功的渴盼,等等。打破了《我从未见过麻雀》里对旧有“记忆”的复述方式,也突破了作者的童年视角,突破了素材的时空记忆和文学构思,突破了他一贯构建的文学原乡和地理坐标,突围并“逃离”出了菊村和小镇,迈进了新的生活境地,踏进了未知而又多彩的世界,读之令人耳目一新,看到了“杀出潼关”的范墩子的新姿态。
《虎面》透视出作者的眼界和心境也有突破。在《我从未见过麻雀》中,范墩子多半是着力重拾、还原忧伤苦痛的童年记忆,书写人性中的痛苦、欢愉、愤懑、善恶和美丑,以童年纯真的心境来考量复杂的人性。他的眼界和心境,基本上都被乡村人物的生活环境和社会背景束缚着。在《虎面》中,《鹧鸪》《一个将来的夜晚》等几篇,写的是都市生活和婚姻生活。这也许和他生活环境和心境的改变有关。范墩子新婚不久,小日子中自然融进了柴米油盐的烟火味儿。或许,这正好让这个“大男孩”有了对爱情和婚姻重新审视和思索的机会,使他成功地掘取了这个并不时新的主题,塑造出了一个个令人难忘的人物形象,描述出他们在婚姻生活中迷茫、紧张、恐惧和难以抵挡“非常”情感诱惑的矛盾心理,拷问着婚姻围城中的人们的灵魂信仰和伦理底限。
《鹧鸪》中的阿翔,在生活的重压之下伤感、厌世,他是都市中无数个“亚健康”男人的代表。这个“亚健康”,不单是“睡眠不好”,也有着夫妻两性情感的“亚健康”。与阿翔生活了十多年的妻子,带他住进山里的客栈调养。在客栈里,阿翔觉得自己是鹧鸪变的,也是在自己房间的窗口,他“艳遇”了一个“红衣女人”——她站在楼顶上,一直对他讲话,还用手比划着。她在说什么?他却无法听到,而妻子就在自己身边,这让他十分恐慌和害怕。他后来发现,红衣女人、妻子也都是鹧鸪。潜意识里,他似乎是想挣脱作为人的束缚,所以才把她们都想象成鹧鸪。当然,红衣女人有着“出轨”和“婚外情”的诱惑和隐喻。但在最后,阿翔弄明白了——红衣女人一直是在对她自己养在楼顶上的鹧鸪讲话,并非是在对他讲话。自此,阿翔从想入非非的不安中回到了现实中,一时间身心释然。阿翔住进客栈后的异常行为,是婚姻中无数个男性的综合行为,折射出众多男性心理的幽暗之光,从人性深处揭示了男性在婚姻内外压抑而又叛逆的畸形心理,读来发人深思。
《一个将来的夜晚》写了一个猎人被一群狐狸挟持后,与狐狸精变身的女人苏姬纵情肉欲,他在肉体上得到欢愉的同时,情感上却是苦痛的,猎人想逃离这种“非人”的生活,他一次次的努力,全都以失败告终。其间,又分别两次掉进了另外两个狐狸精所变的女人(妲姬、楚姬)的肉欲陷阱,且最终都不能自拔。当猎人醒悟苏姬对自己是真爱时,他回到了苏姬身边,却被苏姬一口口撕咬着吃掉了。被所谓的真爱吃掉时,他已经感知不到疼痛了,这是作品所揭示的最震撼人心的地方——真爱于人的折磨,最终使人变得无情、麻木和冷血。作品呈现出的爱情的虚无和缥缈、荒唐和不堪的样貌,读来让人揪心,甚至不忍卒读。
《虎面》在写作手法上也有所突破。先锋,意识流,魔幻主义,现代主义以及后现代主义写作的多种手法,在《虎面》中都有应用。正如西北大学教授王鹏程所说,范墩子的小说将意识流与梦幻、对话与独白、顺叙与追忆等多种叙事手段融为一体,将现实、过去与未来交错叠加,浑然融合,散发出迷离诡异的气质,具有浓郁的现代主义特征。
范墩子的阅读视野相对开阔,为其写作提供了充分的营养,年轻的他更易于吸收,便自然而然地转化为超强的能量,使他写作时能信手拈来、左右逢源且超常发挥。
很显然,范墩子深受缪斯宠幸,他的写作技艺日渐娴熟,形成了个性的叙述风格。他所掌握的写作宝器,就像一个个的棱镜,能把复杂生活的复合之光分解为光谱,或者清晰地改变那些光线的方向。他也懂得超前地表达自己对生活、对世界的情感,把物欲和精神困境下的复杂生活和人性,用变幻多彩的手法予以描绘和解构,探寻人性本初的纯真和光亮,并导引人们走向光亮之所在。
《虎面》的字里行间,凸显了范墩子的写作具有反叛精神和野心,他并不“老实”和“传统”,并不囿于乡土书写为主流的传统的陕西文学,它是以昂扬的姿态游离于其外的,这在我所认识的陕西青年作家中是独一无二的。就像王鹏程所说,范墩子洞穿了三秦大地的吊诡、荒诞与残忍,丰富和扩充了陕西文学的内容和构成,是陕西文学地图上一匹孤独而勇猛的“西北狼”。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用这句诗形容范墩子,再形象不过了。
范墩子这只猛虎,一直细嗅着文字的蔷薇。希望年轻的他戒骄戒躁,沉静地读书和写作,有朝一日,一跃而起,虎啸文林。
作者简介:王炜,陕西乾县人,现居西安。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陕西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作品散见《中国青年作家报》《中国青年报》《陕西日报》《北京晚报》《新民晚报》《散文选刊》《思维与智慧》《奔流》《博爱》等多家报刊。创有又火文字工作室,专事图书编辑、影视(广告)文案策划、撰稿、编导工作。微信号:wyku001
↓阅读往期↓
关注摩岩 · 时尚生活↓
网络图片权属不详,如不妥请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