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情感小说】苏迅 | 弹吉他的女孩
弹吉他的女孩
文/苏迅
有个外卖小哥,经常送外卖到图书馆,他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衣服被浆洗的起了皱褶,有时还带着汗腥味。
在图书馆送完外卖,他并不急于离开,而是钻进借阅室,津津有味的读起书来。
彬彬是图书管理员,有很多次,她从这位小哥手中接过外卖,也有好多次,经她之手,他完成了借书,还书的手续。她这才知道他还有个名字,杨天才。这世上的外卖小哥原本都是没有名字的,不信,大家自己想想,你收了一百次外卖,能叫出哪个外卖小哥的名字。
有一次,彬彬叫了他的名字:“杨天才,你书逾期了。”
“不好意思,一忙就忘还了。”终于有人一字一顿的叫了他名字,他一阵感动,带着歉意,准备交滞纳金。
因为是两本书,逾期了很多天,算下来,也要交五元的滞纳金。
也许在今天许多人眼里,五元钱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靠跑腿营生的外卖小哥来说,每一分钱里都有汗水,如果不是为了生活,谁会将自己整得这么狼狈。
彬彬免除了他的滞纳金。
彬彬在工作之余,能弹一手好吉他,和许多女孩一样,她也做过明星梦,如今抖音横行,勉强满足了她的愿望,每晚下班后,她就化妆成魔幻公主,在外滩广场直播弹唱。
她现在已有粉丝过万,也正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刷礼物的人也分个三六九等,最怕的是那种礼物没刷多少,就开始想入非非的痴情汉子。
其中有个男子,网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给她刷了很多钱。起初彬彬很开心,但他刷的越来越多,几乎有点疯狂,她就害怕了,毕竟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只奉献不求回报的人是没有的。
果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在又一次打赏之后,向彬彬索要微信,她犹豫不决,担心给了他微信,接下来就是约会,约会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想和她发展一夜情。这世上,陌生男人和女子约会,百分之二百都会有这个鬼心思,如果没有,那还算什么男人。
彬彬对与陌生人约会,心怀忐忑。一连拖了很多天,始终不敢答应,并渐渐回避他的热情。
有个晚上,彬彬正在外滩广场直播,身后运河穿城而过,水边霓虹闪烁。她迎风弹奏《我最亲爱的》,这是一首古老的爱情经典,“我最亲爱的,你过的怎么样,没我的日子,你别来无恙。依然亲爱的,我没让你失望,让我亲一亲,像亲人一样……”
晚上观众很多,彬彬突然看见一个古怪的身影:歪戴着鸭舌帽,一副墨镜,胳膊上纹着花豹。他站在人群中,一直盯着她看,围观的人去了又来,来了又去,独有他像特务一样,冷冰冰的站着。
彬彬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直播间那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和眼前这个人面目极似,难怪他今天没在直播间出现,原来已悄悄潜伏到现场。
天气突变,西北方向乌云翻滚,风也大了起来,观众开始渐渐散去。
墨镜男对天气的变化视而不见,看上去,他就像在等待观众散去,然后见机行事的样子。
彬彬心里一阵恐惧,表面上却在竭力控制着情绪,仍像没事儿一样坚持弹唱,幸好还有几个热心观众,听得十分投入,一直陪着她。
又一曲终了,她强作镇静,摘掉自己魔幻公主的面具,向仅剩的观众鞠躬。
“再为你们弹奏一首古典名曲,听懂的观众和网友可以报出名来。”
彬彬又开始弹出一段铿锵有力的旋律,战鼓齐鸣,号角声声,万马奔腾……
她心里的紧张情绪,不知不觉跟着琴弦流淌出来,在暴雨之前被冷风一吹,显出一种刺骨的寒意,又有路人被她的旋律吸引,驻足欣赏。
“《十面埋伏》”有人听了出来,小声嘀咕。
“真奇怪,为什么要弹这种曲子?”
“弹的倒不错,就是有点恐怖的感觉。”
路人品头论足。
这时,有个外卖小哥打此路过,耳朵里飘来一阵琴声,又骑行百米,越发感觉这琴声非比寻常,返回一看,不想竟是个熟悉的面孔,帮他免了滞纳金的图书管理员。
彬彬已弹到乐曲结尾,是一段凄切悲壮的旋律,外卖小哥莫名其妙,眼看大雨要来,她为何弹的调子如此悲壮,莫非是心情压抑,欲向人诉说?
他打算待她演奏结束,问问缘由。
天上终于下起雨,路人一哄而散。墨镜男毫不在意,他走上前去,像是早有准备,对她道:“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你想要干什么?”彬彬强作镇定。
“等你一小时了,继续弹啊,我陪你!”他狞笑道。
“你想要干什么?”彬彬又说一遍,她靠在河边栅栏上,已经无路可退,身后就是运河。
“为什么不将微信给我,瞧不起我,是不是?”
“不是,请你冷静点。”
“你以为我的钱,和雨一样,是天上掉下来的吗?”墨镜男抢过她的吉他,就要向河里扔。
“有话好好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快递小哥听他们几句对话,隐隐明白其中一丝缘由,劝墨镜男不要冲动。
“怎么,送外卖的,又开始管治安了?”墨镜男斜视他一眼,见他略矮一截,应不是自己对手,面露嘲笑,瞬间又突然暴吼,“滚,滚远点。”作势要扔吉他。
彬彬上前去抢,一把抓住琴颈,只听“嘣”一声,琴弦断了一根,心一横,化悲痛为力量,就去抓墨镜男的脸,对方用吉他推她一把,趁她后退当儿,将吉他扔下河。
“请你立即下去将琴捞上来!”外卖小哥怒不可遏,冲他叫道。
“你算什么鸟,信不信我能将你也扔下去。”墨镜男指着外卖小哥,一拳打过来。
“王八蛋,和女人纠缠,又算什么鸟。”外卖小哥躲过他拳头,冷不防一个蹲身,将他悬空抱起,用力一掀,对方半个身子越过栅栏,向河中翻去。
“哎,哎,不要这样,有话好说。”墨镜男在落水前一瞬间,软了下来,慌乱叫着,双手在空中挥舞,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外卖小哥手一松,墨镜男像一块石头落入河中。紧接着,他也越过栅栏,跳下去,在对方从水下浮起的一瞬间,又趁其不备,抱着他的头,再次摁入水中。
大雨滂沱,警察匆匆赶到,向下一望,两人正泡在水中,虽然还扯在一起,但都已气喘吁吁,谁也没有力气制伏对方。
河边驳岸,十分陡峭,无法攀爬,警察找来一架木梯,让二人爬上来,三人一起去了派出所。
墨镜男被拘留十天,外卖小哥拘留五天。
外卖小哥家在乡下,他出来的时候,是下午,彬彬去接他,带了自己新买的吉他。
“杨天才,你那天怎么到那里的,我一直没在意。”
“我也不知道是你,只是路过,但你的吉他声告诉我,你遇到了危险。”
“你懂吉他?”
“我也算个文艺青年,但文艺使我穷困潦倒,所以做外卖维持生活。”
“这年头,你对艺术的追求越虔诚,就越穷,相反你将它当作杂耍,倒能过上好日子。”
“看来,也真是的,什么时候,我也向你学习,开个直播。”
“倒是好主意呢,我来想想,给你取个名字,就叫,送外卖的吉他歌手。”
“这倒也上口,比我名字通俗多了。”
“我第一次看到你名字,有点想笑,你为什么起个名字叫'天才’?”
“全拜爹妈所赐,我小时候,他们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我能成为天才,结果现在每天跑外卖,真是个讽刺。”
“我听说名字对人都是有激励作用的?”
“确实如此,我当初也以为自己是个天才。高中时,得过全省学生作文大赛二等奖,后来迷上话剧,为了完成一部名叫《一场旅行》的剧本,偷偷浪费了一个学期,结果高考落榜。”
“哦,原来你还真是个天才呢。”彬彬赞叹道。
“我现在最怕别人叫我名字,因为所谓的文学,我已将自己弄的穷困潦倒,如今救我的,不是高贵的艺术,而是一份一份的外卖。”
“你会越来越好的。”彬彬鼓励他,再次对他那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表示感谢。两人在韩国料理店吃过晚餐,她租了一条画舫,让船夫摇到河中央。
“今夜,华灯魅美,我为你独奏一场。”
“这是《我为你陶醉》上的一句,我也喜欢。”杨天才道。
彬彬弹着曲子,船在运河上航行,他们穿过市区,来到一座桃花岛,岛上有座仙人洞,洞里有个白胡子老翁。
“你是谁?”彬彬好奇问道。
“我叫郑成功,因当年收复台湾有功,被皇帝赐封为成功神,有幸遇见我的人,我会满足他一个愿望。”
“我想飞到天上去。”彬彬随心所欲的说道。
成功神从洞里取出一根彩带,圈成月亮,让彬彬坐在月弧上,又将一根竹杖抛给杨天才,让他骑在上面,道:“你们上天吧。”
话毕,二人晃晃悠悠向天上飘去,飞过城市的上空,下面灯火辉煌,繁华如梦,彬彬心花怒放,看着从后面追上来的杨天才,情不自禁,又抱着吉他,弹起《我为你陶醉》。
琴声就像从天而降的一场雨,荡漾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你在宇宙中流浪
我在时光里逍遥
今夜,华灯魅美,我为你独奏一场
只为相遇。
苏迅:江苏省作协会员,出版长篇小说一部,其他各种文体若干。
一千零一说 微刊简介
②字数100字以上,连载,长篇上不封顶,来稿请附作者简介、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