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 秦岭一梦
No.38《山本》贾平凹
初夏看《朗读者》,有一期是贾老作客,说起新作《山本》。还是写秦岭,他说。说起写作,他笑说会挑一个好日子,打开新本子,开始一字一句地写。他自嘲说自己的普通话不好。话语里是朴实,还有一股坦荡。
《山本》是贾老历时三年完成,洋洋洒洒五十万字。他在题记里写,“一条龙脉,横亘在那里,提携了黄河长江,统领着北方南方。这就是秦岭,中国最伟大的山”。对《山本》,贾老在后记中解读,“虽然到处是枪声和死人,但它不是写战争的书,只是我关注一个木头一块石头,我就进入这木头和石头中去了”。
《山本》写秦岭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传奇故事。围绕女主人公陆菊人和男主人公井宗秀展开,一系列大小人物登场,丰富热闹如秦岭涡镇版《清明上河图》,小有平民家常生活,大到秦岭风云变幻,主导一方的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读来畅快淋漓。
1.开头
小说的第一句已道出整本的核心,“陆菊人怎么能想得到啊,十三年前,就是她带来的那三分胭脂地,竟然使涡镇的世事全变了”。
读这个开头时,刚好读到关于小说开头的文章。比如最著名的《百年孤独》开头那段: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再读一读《山本》的开头,以及接下去的几页,也是充满故事、充满想象的笔力。
秦岭起脉:昆仑山(图片引用)
2. 男性与女性
《山本》是一群男人的故事。精明凶狠的井宗秀,如开了天眼的周一山,忠厚如一的杜鲁成,眼盲心明的郎中陈先生,宽厚仁义的寿材店主杨掌柜,吊儿郎当的杨钟,正直善战的井宗丞,大智若愚的麻县长,反目的发小阮天保……男人所做的大事件轰轰烈烈,如撑起《山本》的骨骼。而鲜少出现的几位女性,宽宏善良的陆菊人,温柔美丽的花生,慈悲的宽展师父,她们是连起骨与骨的筋脉,使《山本》灵魂更鲜活,生命更饱满。
《山本》讲男性色彩浓重的故事,而对女性,书里说“女人是家里的风水”。
3.“天窗”
《山本》弥漫着乡村志怪的气息,用贾老的话说是“天窗”,“我一腾出手就想开这样的天窗”。
乡村长大的人对流传在乡野的志怪十分熟悉。那里的人都信鬼神,并且相信自然界的生灵冥冥之中向人启示着什么。比如至今一听到猫头鹰叫,我还会害怕。因为从小就听说猫头鹰叫预示着人的死亡。即使后来读书明白了猫头鹰叫的真正原因,但儿时印象已深到进入潜意识,很难改变。
《山本》里有大量传奇叙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概人都很希望在做事中获得“天启”,同时人也在自我认可的“天启”中执着选择了一条路,继而成了自己的命运。
秦岭始崛:鸟鼠同穴山(图片引用)
4.逝去的人
《山本》里许多人登场又离去,或长或短。读《山本》时我曾想记下这本书里所有出场的人物,绘下书中关于秦岭的地图、地点——该是一长串几页纸的名字啊。
杨钟的去最使我动容。
“井宗秀说:下一次你拿枪打他的头!你抗住,不要瞌睡啊!杨钟却咧了咧嘴,像是在笑,说:你应承了的,到安口,请,请莫郎,中。眼睛瞪起来,没见了黑珠子,全是白的。”
“井宗秀没让人把杨钟抬回涡镇,他解开自己绑腿,用布带子把杨钟紧捆在自己背上,要亲自把杨钟背回去,同时喊冉双全。冉双全跑过来,见了杨钟就哭了。”
“她(陆菊人)满脑子里现在都是他的好处:他是给她高声乱叫,但她只要有一句话能压住他,他软下来就不再吱声,过后竟然还说我当时应该这样那样说,我就说过你了。他爱撒谎,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撒谎,她一戳穿,他就嘿嘿地笑,笑得是那样傻。他从不和她一块出门,即便出门他要走在前边,她走不动,脚再疼,他不管,可谁要说句她的不是,他就扑上去和谁打架。”
杨钟没有等到涡镇繁华起来,也没有经历涡镇的破坏陷落。他得到他的一切了。而风光如井宗秀,在权势顶峰与涡镇的繁华一同消逝。他也得到他的一切了吧。
5.结尾
“陆菊人说:这有多少炮弹啊,全都要打到涡镇,涡镇成一堆尘土了?陈先生说:一堆尘土也就是秦岭上的一堆尘土么。陆菊人看看陈先生,陈先生的身后,屋院之后,城墙之后,远处的山峰层峦叠嶂,一尽着黛青。”
小说最后,繁华归于无有。大有《红楼梦》之感,“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封面图来自阮义忠先生摄影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