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深圳,在广州上班

虽说前途令人担忧,但是凶吉未卜,所以还是模模糊糊地怀着懵懂的希望。——《双城记》

徐峰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赶七点钟深圳到广州的高铁。

徐峰早上的时间安排得如同部队一样。穿衣服、刷牙洗脸总计五分钟;坐马桶时间十分钟;刮胡子、整理仪容、查看出门要带的物品五分钟。中间可以有三到五分钟的拖延,但不能再多了。坐电梯到停车场取车还要一点时间,他必须赶在六点前把车开出停车场。有一次晚上吃西瓜吃坏了肚子,早晨坐马桶的时间超时,导致6点10分才取到车。最后火烧火燎跑进站,堪堪赶上。

他不能指望每一次都这么好运,不指望每一次都不塞车,车站停车场也正好有车位。之前也试过打车到车站,实验后证明自己开车最省时也最方便。

早餐都是在车上解决。楼下的肯德基和永和豆浆是他固定的两个早餐点。为了避免营养不均衡,更多是怕一直吃一种早餐吃到吐。他给自己规定一三五吃永和,二四六吃肯德基。

徐峰是广州一家互联网公司的华南区营销主管,每天早上要主持开早会。比他职位低的普通员工可以迟到,比他职位高的营销总监可以迟到。他不可以。

他是2017年应聘到这家公司,2019年五一节被提拔为主管。

2011年大学毕业后,徐峰一直在深圳工作。工资涨到一万左右后再没动过。中间也跳槽两次,试图靠此让待遇有点提高。结果徒劳。

徐峰上学期间一直是班长,自视甚高,觉得凭自己能力该有更好的平台和回报。2017年年初,看到现在所在的这家广州公司招聘。这是家在行业内可以排进前五的大企业,徐峰决定投递简历试试。

面试很顺利,工资比在深圳的高出三千左右。只是需要先从营销专员做起。徐峰在之前的深圳公司已经做到了部门主管,带领一个七八个人的小团队。

他不是没有犹豫。他跟在世界之窗做导游的女朋友算了笔关于未来的账。

去广州的不确定性以及缺点:

1,还不知道去了后做得怎样,所以不可能让女朋友辞职了一起搬过去,重要的是在世界之窗做导游是女朋友的理想,这就意味着每天要有四个小时折腾在路上;

2,每个月要多出三千多的高铁费用;

3,如果没过试用期,回深圳又要重新找工作。

去广州的优点:

1,工资比现在高,可以抵消掉高铁票;

2,重要的是平台大,有发挥和发展空间,如果做得好,未来会有更多可能性。

徐峰决定冒险赌一把。反正都是前途未知,赌一把也许别有洞天,总比目前这样不咸不淡强。给他注入最后决心的是女朋友的一句鼓励的话:去吧,也许就是个机会。大不了最后再回深圳找工作,到时候我养你。

我不得不向前奔,我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富贵命。——《双城记》

最初,徐峰自己都觉得应该坚持不了两个月。每天折腾四个小时的双城生活,想想都觉得累与傻。转眼间,他的双城生活已经过去两年半。他也由一名营销专员升级为部门主管。他已经习惯了早晨深圳到广州、晚上广州到深圳,一天打一个来回的奔波。他说这就像是住在龙岗的去南山上班一样,他这个不过是距离远一点,其实路上时间差不多。

什么东西时间长了都会习惯。如果没习惯,那就是时间未到。

也有亲朋好友劝他回深圳工作。他们说在广州这个平台工作的这段时间就等同镀金了,再回深圳一定会找到比较好的机会。主要是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时间消耗在路上太浪费了。

关于浪费这个话题,徐峰有自己的看法。“如果早上五点半起来学习,晚上下班后在客厅充电,那我消磨在高铁上的时间属于浪费。可如果只是把没有早起的时间用来睡觉,把晚上回家的时间用来看剧打游戏,那在我看来,这也叫浪费。相对比起来,甚至比我的更过。因为在高铁上,我除了补觉外,也会听听“得到”,处理一下工作。

时间这个东西,只对恋人和弥留者最宝贵。对于大多人而言,大把大把闲到蛋疼的时间。反正不是在这里浪费,就是在那里浪费。

中间有一个星期,他试过开车去广州。周末复盘发现,费用远超乘坐高铁不说,还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中间遇到两次广深高速大塞车结果又导致了迟到。高铁至少可以保证不塞车,自己又不用做司机,可以睡觉或者做点事情。

自那后,上亿的高铁成了徐峰的专车。

徐峰说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过着这种双城生活。“高铁上我遇到过几个同路人。都是住在深圳,工作在广州。我没有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跑,每个人选择一种活法总有自己的原因。”

他说自己不怕折腾,就怕别人的关心和询问。总有朋友或者比较好的同事问他这是何苦?为何不在深圳工作,或者直接把女朋友接到广州?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些问题看似简单,解决方案超过一千种,但你就是找不到标准答案。他每次都打着哈哈说因为自己喜欢旅行,又没时间,就每天借着上下班来个广深一日游。

我们总是看别人的问题比较容易解决。

徐峰说没有什么大的意外的话,今年年底他应该升级为部门副总监,除了薪水会涨,来回的高铁票也会报销一部分。

家是一个名字,一个非常强大的字眼,它比最为强大的魔法中,巫师说过、神灵回答过的字眼,都更加强大。——《双城记》

在徐峰边开车边朝嘴巴里塞早饭的时候,万丽也开车出了自家小区的停车场。

万丽是深圳某知名女装品牌的企划经理,在家人的资助下早早在南山买了房。之前公司也在南山,从家到公司开车也就十几二十分钟路程。后来龙华大浪建立时尚小镇,给服装企业提供各种扶持政策,公司就把总部搬到了大浪。万丽也去了大浪,家没搬。

“怎么搬?让我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然后再去大浪租房子住吗?我做不到!首先我不喜欢别人住我的房子;此外,在买房子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以后老娘再也不搬家了。买房之前,我在深圳呆了六年。六年时间里,搬了不下十次家。每搬一次家,打底瘦五斤起。累还不是多大的事,关键是一种心理上的焦虑与折磨,你会觉得自己在这个城市没有根,特别可怜,像没爹妈的孩子一样。搬家都把我搬出心理阴影了。我一定要住在自己的家里面。”

所以,万丽也要赶早。虽然距离对比徐峰减少了近三分之二,但两个人花在路上的时间几乎相差无几。

路上有那么几个固定的点,不管你是六点经过还是七点经过还是八点经过,永远是堵的。万丽说,最开始开车经过这几个地方的时候,每次都着急,焦虑,在心里骂那些乱加塞的,骂那些边开车边看手机的。后来她发现这几个点像是被安排好似的,在早晚高峰每时每刻都堵。

她接受了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解决方案是自己早一点时间出发而已。

她在手机里下载了大量跟自己工作相关的,或者跟自己这个年龄段的女性生活相关的语音内容。后来她发现堵车的这个时间段里特别能够听进去东西,效率特别高。她自己也说:“没有什么焦虑是别人强加给你的,所有的焦虑压力都是自找的。如果能够换一个角度,也许这些焦虑就会变成养料甚至乐趣。”

公司给员工配了集体宿舍。有几次加班晚了,万丽就住在大浪。上班的时候,坐在宽大明亮的办公室里没觉得有区别。真正在那里吃喝住行,才会发现各种环境因素造成的巨大落差。“在那里住的那几晚,就跟住在老家小县城没啥两样,根本没觉得自己身处深圳这个灯红酒绿金碧辉煌的大都市。”

所以,现在从公司出发去南山或者福田,万丽与同事的习惯说法是:走,去一趟城里。

世界有阴影,但亮光在对比之下显得更强。——《双城记》

跟万丽的被迫之举不同的是,余向阳的准双城生活是自己主动选的。

余向阳是一个身在俗世滚,心有桃花源的大龄女青年。她在罗湖梧桐山下租了个房子,上班地方则在南山,每天开车堵堵塞塞也要一个半到两个小时。她说房子是租来的,但生活不是。“我要努力让自己住的地方舒心一些。工作是生存,住的地方才是生活。”

一些比较真实的想法听起来都矫情。余向阳说自己不但矫情地想,也矫情地做。所以,她坚持住在梧桐山,无论工作地点换在哪里。

每天早晨在滨河大道的车流中蠕动时,都要路过一个叫趣园的地方。“那是我的一个标志点。如果我八点钟到了那里,意味着我不会迟到,所以它成了我的一个慰藉。有时候开车的时候也禁不住想工作上的烦恼或者生活上的扰心,但不知道为何每次一看到'趣园’两个字,就会把注意力聚集了过去,就能从中咂摸出许多想法。甚至雨天看它是黑色晴天看它泛出一点紫色的光,我都觉得异常漂亮。所以有时我会希望堵车点在天安,我便有时间细细欣赏那两个字,竟无端生出许多的幸福感。在川流不息的车流和纷扰的世事中,能有这样一个幸福的暗示点,挺好。”

每一个在路上的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一个幸福的标志点。

现代人有个形式主义的病,喜欢讨论意义。有关心者就问像徐峰,像万丽、余向阳这样的双城生活或者准双城生活的意义何在?这不是在白花花地浪费自己的生命吗?

他们没有去想意义。对于普通的大多数而言,都是先求生存,再谈意义。纠缠这个也没意思,非要较这个真,你会发现大部分的事都没有意义,都是在浪费,其中也包括你。

大家都是奔波的赶路人而已。

这样的赶路人不止于从深圳到广州,也不止于从罗湖到南山。廊坊到北京,苏州到上海,从南三环到北三环,从一个城市的最东边到这个城市的最西边——双城以及准双城的人不计其数。徐峰他们不过是其中的几颗小石子,激起来的波纹荡不了三圈就消失于人海里。

也有人说他们本可以有更好选择,比如就近原则。关于选择这件事,是一个概率学的问题,有可能会好一些,但也有可能更糟。世上从未有先知。

选择怎样的路,各有各的缘由。有的是生活所逼,有的是个人所喜。有一点相同的是:不管如何选,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以及与己相爱相亲的人,有一个更可期翼的未来。

九爷:小小水果商,城市蒙面客。(也感谢聊天者的信任,人生路远当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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