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森生物李云春的局中局

作者:南北

━━━━━━

面对投资人“电话会”怒怼和吵翻全网的质疑,沃森生物12月7日发布公告称,暂不推进转让子公司股权一事。12月8日,沃森生物回复深交所关注函称,没有“贱卖”,不存在关联关系或利益安排。12月9日,沃森生物回复云南证监局称,上海泽润宫颈癌疫苗等资产已失去先发优势,转让股权有利于该公司长远发展。截至12月10日收盘,沃森生物市值跌至525亿元。
“你可以质疑我的水平,但不能质疑我的人品”“我们是专业的,我们是对沃森倾注了感情的,请相信我们”,辩解的背后,是李云春作为上市公司创始人,持续减持套现几十亿元,大股东刘俊辉3亿元定增对手康泰生物。
上市10年间,李云春对沃森生物的持股由20.06%下降至3.13%,刘俊辉由15.19% 缩减为4.89%,陈尔佳由10.98%缩减为1.17%,其他16位原始股东都已出清。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沃森成了股东的提款机?如今又出售上海泽润,意图何在 ?
李云春与沃森生物
1978年,李云春大学毕业来到中国科学院医院生物学研究所,即“昆明所”,认识了日后成为沃森生物副总陈尔佳。
陈尔佳一度称李云春“苗贩子”,因为1993、1994年李云春一到周末就到外省卖疫苗,一次卖4件,一件挣1000元。后来李云春与人合伙成立了润生股份有限公司,当时陈尔佳分到了10%的股权。润生的经营范围很广,疫苗、药品和医疗器械等。
2002年10月,因为意见不一致,润生股份被分拆。当时,润生作价400万元,同时拥有沃森生物20%的股权。
李云春没拿钱,而是选择了润生持有的20%股份,陈尔佳选择用润生10%的股权换来了50万元现金,而后他们开始和原上市公司云大科技合作。
2002年6月,云大科技以121.5万元的价格受让沃森生物45%的股权成为沃森生物第一大股东,同时出资5000万元收购大连汉信100%股权,作为疫苗生产基地,沃森生物是研发中心。
2002年8月,李云春、陈尔佳担任大连汉信董事。值得注意的是,即便是在2004年9月沃森生物控股权已流回陈、李二人之手,二人2005年2月仍被聘为大连汉信董事长兼总经理和副董事长,另一名股权受让人刘红岩则担任大连汉信董事,直到2008年6月,3人先后去职。在此期间,沃森生物与大连汉信实际上是被同一个管理团队经营管理。
由李云春和另一人占全部股份的沃森上成,主营业务是同时代理销售大连汉信乙肝疫苗和昆明生物所甲肝疫苗。
根据中国法律规定,税务部门对疫苗流通企业统一实行按17%的税率计征增值税;对疫苗生产企业统一实行按6%的税率计征增值税。这一点,成为2009年沃森生物转让沃森上成的关键理由之一。在招股书中显示,自行生产的疫苗产品在销售到终端的过程中,若选择通过先销给沃森上成再到终端的销售方式,则须多缴纳11%的增值税,因此自产疫苗产品不适合通过沃森上成来销售。
由此可见,其自产疫苗通过沃森上成销售须多缴纳11%的增值税。因此,大连汉信、昆明生物所通过沃森上成销售的疫苗,也会多缴纳11%的增值税!如果沃森生物上述理由属实,那么可以合理地得出的推论是,大连汉信、昆明生物所应该通过自己的营销体系销售其自产疫苗,而不是由沃森上成代理销售。
那么大连汉信、昆明生物所为什么宁愿多缴11%的增值税而选择由沃森上成代理销售其产品呢,真实目的不得而知。
值得一提的是,大连汉信、昆物生物所作为长期从事疫苗生产的企业,为什么没有自己的销售体系呢?
公开资料显示,大连汉信2002年实现4024.42万元净利润,2003年净利润下滑至821.54万元;2005年和2006年,分别亏损5977.16万元、3196.59万元,由此严重资不抵债。云大科技则在2005年巨亏后,于2006年5月18日被暂停上市,2007年6月1日正式退市。
云大科技退市之后,之前不为人知的沃森生物便实现惊人增长。2007年至2009年,分别实现营业收入12936万元、18406万元、23913万元,同期净利润分别为742万元、3470万元、7633万元,2010年全年更是实现净利润1.5亿元。
同一管理团队同一销售渠道,同样是以疫苗生产为主营业务,为什么大连汉信深陷亏损泥潭,而沃森生物却最终能够跻身创业板?
沃森生物的“原始积累”时期一直非常神秘。在招股书中,前6年的历史寥寥数笔,辉煌的一页只留给了自2007年开始的业绩“爆炸性”增长阶段。
公开资料显示,李云春在昆物所任职15年,沃森生物首席科学家郭仁曾任昆明生物所所长,而董事兼副总经理刘红岩、陈尔佳均在此工作超过15年,玉溪沃森副总经理马波亦曾在该所任职。
昆明生物所建于1958年,主要从事医学生物学的基础和应用研究,进行疫苗、免疫制品和基因工程产品的规模化生产,也是国内最大的系列化甲型肝炎疫苗研制生产基地。因此,拥有大批昆明生物所老员工的沃森生物被称作疫苗研发的“国家队”。
2001年9月至2004年10月,这支“国家队”仅用3年时间即完成了“精制甲型肝炎灭活疫苗(Vero细胞)”的研发及获得临床批件,并迅即转让获得2000万元资金。参与研发的有陈尔佳、马波、刘红岩、钟光禄、阳选祥、练幼辉、谭顺革、向左云和陶林,其中前7人均曾任职昆明生物所。
对此,2011年有媒体指出沃森生物疫苗产品的研发过程和周期令人生疑,并以沃森生物2005年7月开始研发的重组乙肝疫苗为例,指出大连汉信生物制药有限公司在2004年3月8日就获得了该药品批准文号,而“精制甲型肝炎Vero细胞灭活疫苗“在昆明所已经被做了多年的相关研究。
疫苗专家介绍,疫苗的研发周期通常需5至10年,临床前研究通常需要2至5年或更长时间。但沃森生物仅用8年时间就开发出9个疫苗产品,这到底是医学奇迹还是背后另有原因不得而知。
沃森生物终于如愿以偿上市,来自昆明研究所科学家们的个人财富也得到了以“亿元”为单位的回报。2020年的胡润百富榜上,李云春身家高达52亿元,前退市公司高管的标签也将伴随着他的资本路。
沃森生物局中局
资本市场的局,总是让人看不透。
这次沃森生物出售上海泽润并不是孤案,而引爆全网情绪的缘由是否“贱卖”?有没有关联交易?是否存在利益输送?
比如,登陆资本市场的前5年,沃森生物不断通过股权收购做局“大生物平台”计划——以自研疫苗为主轴,通过并购发展血液制品、单抗和新型疫苗的产品管线。
2012年、2013年,沃森生物两度累计耗资8.66亿元,获得河北大安制药90%的股权,进入血制品领域。2013年,沃森生物共计投资9.87亿元并购上海泽润、山东实杰和嘉和生物等8家公司的股权。沃森生物2014年先是2.91亿收购了单抗企业嘉和生物63.576%的股权,2015年又以8500万元收购惠生投资持有的嘉和生物8.38%的股份,持股比例提升至71.96%。
至此,沃森生物的产业布局完整了,沃森生物的“迷之操作”也开始了。
2014年,沃森生物先是以6.35亿元转出了大安制药46%股权,当中包含与交易对象博晖创新的对赌协议,等到这家企业实现盈利后,沃森生物却将所持大安制药31.65%股权按4.53亿元的价格转让了出去。这种反逻辑的“神操作”因为对赌失败,最终致使业绩损失超过7000万元。不过,在这个并购案中有人是大赚的。
沃森生物收购的河北大安的股权,是自然人苏中海持股公司持有的股份,苏中海通过自己的4家公司购买河北大安100%的股权的时间是2012年1月至8月。他用2000万元买来的股权,几个月后卖给沃森生物就赚了将近9亿元。
据说,沃森生物内部员工认为河北大安事件是个悲剧。因为此项目挖来的高管因故离世,失去了领军人物的河北大安没有实现业绩对赌的采浆量122吨,沃森生物不但将手中剩余的河北大安股权赔给了博晖创新,还在2017年录得5.3亿元的亏损。
悲剧还没有结束。2016年,轰动全国的山东非法经营疫苗案发生,公安机关调查之后,共计有9家药品批发企业涉嫌虚构疫苗销售渠道,其中就包括山东实杰。此前,沃森生物已将山东实杰送入新三板,投入超过11亿元。最终山东实杰被吊销GSP证书,从三板退市,以7亿元变卖给德润天清。
这一年,沃森生物退出了血制品领域,“大生物平台”计划支离破碎。单抗业务尚未有起色,血液制品收入又被砍,以山东实杰为主导的代理疫苗销售受到冲击,沃森生物再一次出售资产。
2018年将明星抗体公司嘉和生物46.45%股权转让给高瓴支持的HH CT,获得11.7亿元的投资收益,2020年嘉和生物成功登陆港交所,目前市值约为70亿元。
然而泰格医药旗下并购基金、HH CT分别向嘉和增资,使得沃森生物的持股比例降至13.59%,成为第三大股东。嘉和生物港股上市时,泰格医药则作为引入机构一起出现。
上海泽润同样与高瓴资本有关联。2019年12月,沃森生物发布公告称,上海泽润将引入新的投资方,彼时的投资方就包括高瓴资本旗下的高瓴楚盈。目前高瓴楚盈仍持有上海泽润8.50%的股权。
沃森生物一系列资本局中,有两个身影频繁出现——泰格、高瓴。此次,沃森生物为泽润锚定的两个接盘方中,淄博韵泽注册于2020年11月19日,几乎是直奔收购而来。西安泰明持有淄博韵泽99.9%的股权,同时,上市公司泰格医药母公司杭州泰格对西安泰明持有15.8103%的股权。另一个接盘方永修观由,杭州泰格持有其32.06%的股权。
从公开信息看,无论是被调侃为把沃森生物当成“提款机”的创始人李春云,还是认购竞争对手定向增发的大股东刘俊辉,明面上均不在所谓的利益输送链条之中。
天眼查APP数据显示,苏州金晟硕达投资中心和苏州金晟硕超投资中心分别持有上海泽润9.28%、2.32%的股权,而上海泽筹企业管理中心又是上述两家机构持股49.7%的大股东。穿透层层股权,股东名单中赫然写着李云春,以此计算,他间接持有上海泽润7.32%的股份。
那么,上海泽润被贱卖了么?又为何选在产品即将上市的节点上?
11.4亿元转让上海泽润32.6%的股份,算下来,在沃森生物眼里上海泽润就值35亿元,而在投资者眼里是下一个万泰生物。截至12月7日收盘,万泰生物市值816亿元。
“二价和九价如果我们要继续研究和实现产业化,针对国内和国际的竞争格局,我们最少还要投10-15个亿,才可以让这两个项目顺利下去。本着对投资人负责的态度,我们主动做出了这个决定。3年之后再看我们今天的举措,你会明白的。”在电话会上,李云春这样回应投资机构的质疑。
所谓“价”,指的是宫颈癌HPV病毒的种类数量。“价”越高,预防的概率越高,而这意味着售价也更加高昂。以预防范围最广的九价苗为例,它能够控制92.1%的宫颈癌风险,二价苗仅为70%。在国产HPV疫苗赛道上,无论是万泰、还是智飞,沃森生物旗下的泽润都不具备时间窗口上的优势。业内一些观点认为抢占第一个时间窗口的估值可能达500亿元,第二名200亿元、第三名100亿元。
2019年底,万泰生物的二价HPV疫苗拿到了上市许可,并于2020年9月正式开售。上海泽润二价疫苗注册申请刚在6月获得受理,就有业内人士预计其在2021年会实现上市销售。与此同时,九价HPV疫苗也已启动临床试验。前后一对比,周期落后了1年。
放眼整个行业,自从2014年美国默沙东所研发的九价HPV疫苗正式上市,也间接宣告了二价HPV疫苗的死亡。未来国内九价HPV上市后,二价疫苗的市场会受到严重挤压。
如此看来,似乎李云春说的没错,也没有贱卖,但为什么沃森生物弃之如敝屣而泰格医药却急于揽入怀中?
回到估值上,曾有分析师分析,沃森生物因为泽润而被估值800亿元的逻辑并不合理,沃森生物真正值钱的还是肺炎13价疫苗,支撑其500亿元估值的是这个拳头产品。
2019年,沃森生物的13价肺炎结合疫苗获批,成为中国首个自主研发的国产疫苗,也是全球第二个13价肺炎结合疫苗产品,并于2020年上半年正式上市销售。
2020年初的新冠疫情使得国民对疫苗的认知进一步提升,因此肺炎相关的疫苗接种渗透率预计将在后疫情时代显著提高。根据中泰证券于2019年12月10日发布的研报,13价肺炎结合疫苗的市场空间有望达到71亿元。
显然,13价疫苗已成为了沃森生物目前最大的现金牛。
李云春也不止在公开场合一次提过,“二价未来很大概率能成为一类苗,盈利能力与13价没得比,主要是象征意义,九价中性地来说要3-5年才能上市,还是具备很大的不确定性。”
在有限的资源下,沃森生物做出了取舍,于是便有了这一则交易公告。
13价肺炎结合疫苗(PCV13)4月获批上市拉动了沃森生物业绩。前三季度,其归母净利润同比增长261.8%;季度末,公司账面有20亿元的货币资金。10月,沃森生物宣布,拟发行H股并在港交所主板上市。
赴港上市是为了有更多资金可以投向新冠疫苗,“贱卖”泽润同样为此,沃森生物要专注于新冠病毒疫苗的技术开发。这是似曾相识的一幕,2016年12月,沃森生物出售血制品企业河北大安31.65%的股权,并称将加大重组HPV疫苗等重磅产品临床研究的进度和产业化进程。
4年后,沃森全盘推翻当年的HPV收购策略,出售泽润,砍掉HPV疫苗。
不仅国外的辉瑞和Moderna的mRNA疫苗都已完成了Ⅲ期试验,国内现在光是临床Ⅲ期的疫苗就有6款。反观沃森生物,进度大幅落后。2020年10月12日,沃森生物在互动平台表示,mRNA疫苗处于临床试验Ⅰ期阶段。由此,可以看出新冠疫苗比HPV疫苗更不具备产品先发性。
牺牲HPV疫苗,“贱卖”上海泽润,是仅从公司战略发展考量还是夹带着其他目的?
李云春声称自己对公司是“有感情的”,让投资者“相信他”。但他作为董事长一方面抓紧在股票峰值频频减持公司股份,另一方面他个人却又通过机构加码上海泽润。
公开资料显示,作为公司董事长,2017年7月至今,李云春累计减持7次。2010年,沃森生物上市时,李云春的持股比例在20%以上。截至2020年三季报,李云春的持股仅剩3.13%,而沃森生物前五大股东,持股比例都在5%以下。同时,公司高层2020年以来也纷纷辞职,包括工程技术总监段清堂、董事董颖和徐万胜、监事魏爱雪以及独立董事钟彬。
对于电话会议引起的风波,沃森生物的处置方式和反应也令人费解。
2020年12月6日,深交所发出《关于对云南沃森生物技术股份有限公司的关注函》,12月7日沃森生物即发布公告称“不卖了”。既然是专业的、深思熟虑的、从市场战略角度经得起推敲的,为什么轻易推翻?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