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平衡

题记:由于自己也是一个环保组织的一员,从刚进校的那会便听说了索南达杰保护站,听说了杨欣,听说曾经的协会会长也曾作为一名志愿者前往可可西里从事志愿者工作。对于可可西里和藏羚羊感触自然要深一些。06年10月我第一次观看《平衡》,168分钟,在漆黑的学校小影院包的场,三张刻制的光盘,将近三小时的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再一次观看《平衡》已经是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一次是浓缩了的70分钟版本。结局早已了然,但是片子所给予的震撼与思考却仍在继续。

《平衡》是川台导演彭辉用了三年的时间进行拍摄制作多次冒着生命危险在'生命禁区'艰苦创作而成。用一些官方的评价来说就是该片运用了'真实电影'的创作手法,全片没有一句解说词,利用真实、朴素的镜头语言,记录下巡逻队可歌可泣的人物命运,试图从中寻找到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平衡'。
“真实电影”是1950年代末开始的,一种以直接记录手法为特征的电影创作潮流。自从格里尔逊开创了画面加解说的拍摄模式后,很长一段时间制作者们都秉承着这一风格,使得纪录片变得呆板说教意味浓重。真实电影一反格里尔逊模式,不仅通片不加一句解说,连记者对被访人的谈话实况都尽可能避免,以免除编导主观倾向直接或间接的流露。真实电影,以捕捉人们日常生活中未经修饰的事件、场面为手段,来保证所谓“现场效果”的增强,它对现实的再现确有一种直接、坦率的风格。《平衡》便是这样一部影片。一方面,当地的客观条件无法让更多的创作者进行拍摄,另一方面,编导彭辉本身就一直信奉着:'我试图想把纪录片的创作看成是对生活的复制'。纪录片工作者就是有责任把你看到的最原生态的东西展示给观众,否则就不叫纪录片。这种'原生态'是最能体现纪录片的真实性的。” 整个拍摄组也就一架摄影机,一个脚架,连野外最起码的防风防雨的设备都没用,而这样一个“精装”队伍还恰恰是在可可西里无人区的腹地进行拍摄。
纵观整部影片,确实如真实电影所标榜的一样:
1.直接拍摄真实生活,排斥虚构——真实地讲述了一支活跃在中国著名的'生命禁区'——青藏高原可可西里的武装反盗猎队伍的命运。
2.不要事先编写剧本,不用职业演员——片中所有人物都是真实的,摄像机记录下的也就是他们平常的生活。
 3.影片的摄制组只由三人组成,即导演、摄影师和录音师,由导演亲自剪辑底片。
但《平衡》决不简单的是一部60年代概念下的“真实电影”。这位曾经是拍专题片出身的导演充分运用刻访问谈话式的手法讲片中的的主人公:扎巴多杰安排在一个自述者的位置,让其自由充分的发表自己的观点,直面镜头,由亲历者来述说更具备感染力,再加之片中没有一句解说词,观众对可可西里,对藏羚羊,对西部野牦牛队的感受完全来自于干净朴质的画面,以及扎巴多杰的叙述。一方面,观众不仅可以通过长达70分钟的画面叙事来了解中国危险的无人区的环保问题,另一方面,观众还可以通过扎巴多杰慷慨激昂或是痛彻心扉的讲述,从一个局内人的视角来审视这里的问题和故事。这种主客观的交替结合,让整个影片的真实性和客观性得到了更加多角度的保障,使观众的自我理解游刃有余。同时,也避免了整部影片大篇幅的原生态记录让观众感到乏味和沉闷,适当的加入富有感情的叙述能够更好的激发观众内心的冲动,促进影片的发展。
直面镜头的讲述
我们可以看到,在镜头面前,扎巴多杰那张红扑扑粗犷剽悍的脸,康巴汉子那种勇敢无畏的性格在数分钟的长镜头里淋漓尽致的表现着。按现在拍摄纪录片的方式来说,一般都会避免长时间的将镜头固定的给予某个讲话的人,这样是避免观众由视觉疲劳感,一个人噼里啪啦的说一大通很容易就让人感到厌倦。可是,扎巴多杰不同,他是那种自我表述能力很强的人,也是内心澎湃的人。他的那张脸似乎看不厌,越看越有沧桑感,可以说,他的所发所感具有的吸引力除了他个人的人格魅力外,还有更为直接的一点就是真实。真实,我们亲眼目睹一个藏族汉子在镜头面前苦诉“巧妇难做无米之炊”,野牦牛队的困难是一个贫困县的困难,县里面人都吃不饱饭,更拿不出钱来供给这些野牦牛队队员。似乎就印证了那句,中国没有环保的话。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巡逻,为的就是不让盗猎分子捕杀藏羚羊,生命只在一线之间,冻死、饿死随时可能发生。巡逻是为了驱逐盗猎分子,但是全部驱逐,收缴不到藏羚羊皮,他们也无法生存。保护生命和摧残生命之间竟然是如此矛盾但又如此相互依存。平衡,如何寻求?
扎巴多杰不失为一条真正的汉子。他敢于责骂那些政府官员,盗猎分子。也敢于将有损于自己正面形象的一面展现出来。当他哽咽的告诉观众,在看到队友们因为几天没有吃上一口粮,生命垂危的时候,他毅然痛心的做出一个决定——他亲自打一头藏羚羊给大家吃!打一种他们为之辛苦多年的藏羚羊!当他做出这个艰难的抉择后,唤来的是淳朴的野牦牛队队员们一阵欢呼。扎巴多杰说,打,是我来打,自己枪法准,要打也是一头公羊,出事负责也是找他。我觉得《平衡》的感人之处就在于真实的再现了这么一个矛盾的人,矛盾的组织。人正是因为又他的复杂性才能打动他人。哈姆雷特的TO BE OR NOT TO BE的命题在任何时候都有其深刻的思考性。不忍痛杀死一头藏羚羊,每天艰苦奋战的队友们便会失去生命,是眼睁睁的看着队友一个个倒下,还是亲手杀死一只一直以来需要保护的藏羚羊?这是一个关于生命的问题,是你死还是我活?
如果这个问题落到双方都是人类的身上也许还不是那么难,条件相同,相互比斗,为了生存必须杀死对方。战争亦是如此。但是这一刻,对方是一群手无存铁的羊,不会说话表达自己的动物,一强一弱,两者对峙,从身体上来说死的肯定是弱者。但从精神上来说,人则更要痛苦的多。藏羚羊不会知道现在要杀它们的人曾经是一直以来保护他们的人,它们只是在自己的生活范围内——可可西里腹地无人区生活着,那是自然赐予的地方,不,应该说是受人类逼迫最后的退缩地。可是,仍然是有人仗着一支支枪杆前来掠夺本不属于自己的宝藏。本能上,羊是对人不会有所感激,人类是再一次侵入它地盘的强大敌人。可是,只要有着一个悲天悯人之心的人都不会容忍盗猎分子残忍的行径。生命是值得热爱的与尊重的,不仅是自己的,也是周围的。扎巴多杰站在这一个杀与不杀的支点上,内心的焦灼与斗争不是一只羊可以理解的,从这一点来说这只被“保护者”吃掉的羊似乎是为了拯救更多的同类牺牲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果不是有那些盗猎者肆意残忍的杀戮,何来辛辛苦苦奋斗在无人区的野牦牛队?(无人区,本就不是人该来的地方)又何来几天吃不上粮需要一头藏羚羊来救济的人?恨只恨那些盗猎分子,怨却怨诺大中国竟没有一些经费可以支持反盗猎的人,让其经常站在这样的矛盾冲突点上。
跟踪拍摄的体验
由于创作人员一直以来都是跟踪拍摄,大量的镜头里不少是展现可可西里难耐的艰苦自然环境。贯穿在整个片中的风声,呼啸、狂躁,似乎一直在提醒人们,这里是禁区。大雪覆盖的草地,白茫茫不见人烟的高原。巡逻车时常陷在泥泞中,几天几夜没有食物没有水,风雪停后,扎巴多杰扑向泥泞里的水滩,去喝车辙里囤积的泥水。队员们也一一效仿。那些冻得发硬的火腿肠,逃匿时吃剩扔掉的糌粑和烟头就是维系队员们生命的粮食!导演也同样的经历了这些,镜头下的真实不仅在感动观众首先是感动了导演自身。也许这就是纪录片的魅力所在,未知的感动,但首要的是导演自己的折服,而非故事片那样,编剧要想方设法的去打动观众,去煽情,去制造。真实的往往更容易打动人心,因为人们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编造出来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真实的残酷着。
 夜晚的可可西里是一个凛然的死神,在影片之外我所知的是曾经有名志愿者因为夜里被困在车子里,最后冻死的事情。严峻的,残酷的。

追捕盗猎分子那一段,镜头随着摄像者不停的摇晃着,画面也是抖动的。导演在跑动,这是最为主观的一次镜头。我们看到的就是导演所见。镜头忽左是野牦牛队队员在用对讲机传话,忽右是远处没油歇气的盗猎分子的卡车。这一场虽算不上惊心动魄却也是紧张万分。平静的镜头在这里变得跳动起来,那种缉获盗猎分子的喜悦、紧张之情不经意的由镜头传达出来。在那时候导演恐怕是没什么时间来考虑镜头到底该怎么设置,但也恰好是这没时间仔细思考让我们更透彻的了解到了当事人们的心情。这一次的主观,给予了客观的纪录片加了一分。“真实电影”也流露出创作者的心情。
导演出镜
在彭辉的“真实电影”手法中,导演自己出镜了,介入了最具震撼力的事件——扎巴多杰葬礼。
扎巴多杰是同年的10月1日晚在北京的一家招待所里说出的'平衡'两个字。那一幕,这个铁打的汉子情绪特别的激动,红了双眼,用那只粗糙的手抹去眼中愤恨无奈的泪水。最后那个镜头,他情绪激愤,甚至说到了'连死都不怕',这样视死如归的豪情让我们觉得这申请资金,将可可西里现状公布于社会仿佛触动了什么,第一次在镜头面前,他有所隐瞒,不肯说。但是抑止不住脱口而出的脏话分明是在指示着什么。一个月后,他在家里死亡。一颗疑点甚重的子弹结束了第2代藏羚羊守护者扎巴多杰的生命。
命运仿佛是一个连环扣,姐夫索南达杰为了保护藏羚羊也死在了枪口下。那一次是可恶的盗猎分子。扎巴多杰也死在了枪口下,这一次是谁,导演说他不敢去猜想。很多事情大家心里都明白。新一任书记也是他们家的人——梁银权,为了这片圣地,他的归宿也不敢再去猜想。
 灵堂里,是苦诉的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是沉重的气氛伴着挥不去的阴影。那个傻儿子呆呆的站在一旁,终于有了一些触动,爹走了,一个多面英雄倒下了。我们第一次在镜头面前看到了和野牦牛队打了3年交道的导演。泣不成声,所有的悲痛都写在了那张看似文弱书生的脸上。没有解说也不需要解说,漆黑的屏幕上打上一行字观众的心已经轰然下沉。在灵像前的拜祭,身后是泣不成声的亲友。大银幕前是泪流满面的观众。
这一次出镜是又一次真实的撞击。理论上说介入是一种干涉,但实际上这既是一种导演意图,增强这个银幕前有血有肉的汉子死的悲痛气氛,也是导演的情不自禁,熟识的朋友就这么突然离去……
导演说自己认为纪录片就是对生活的复制,那是对巴赞和克拉考尔的青睐。《平衡》之所以能打动人,就是因为这一切的真实。我们的确看不到什么故作的镜头,看不到因为导演介入而促发的事件(没有基斯耶洛夫斯基在拍摄《初恋》里时对年轻夫妇生活的介入)。平淡的画面手法带来的是最真切的纪录。
“也许,《平衡》记录的就是人们寻找生态平衡,寻找心态平衡,寻找人文平衡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触动了一些敏感的神经和经历正视现实的阵痛。但我相信,阵痛总会过去,现实必须正视,历史将证明一切。”——彭辉

后记:
第二次看完《平衡》,结局了然心中,但仍然泪流满面。《平衡》不止关于环保,它的寻求的平衡更是关于生命的思考,关于体制的平衡。同学说想不到扎巴多杰会死,这个震撼太大了。是啊,也许本来《平衡》给予我们的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世界,矛盾但又充满激情,但是现实却都是残酷的,有一次扎巴多杰坐在雪地上,一支冲锋枪靠在他的肩膀上,对导演说:'我就不信中国没有环保,别人不做,我来做!' 。他做了但却死在了什么之下。但是天葬时飞来的众多雄鹰证明,他,是灵魂回归了苍天,肉体归属了大地,干干净净。中国的环保就是在理想主义者中渐渐燃起一点点星星之火,燎原之势总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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