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太 | 瓦砾斋笔记（21—40）

常熟记忆 20201213

作者简介

周公太，研究员，常熟博物馆原馆长，江苏省馆藏文物鉴定定级专家库专家，上海大学、常熟理工学院兼职教授，上海金城文物艺术专修学院客座教授。

瓦砾斋笔记（21—40）

周公太

21．康熙间诗人冯班性嗜酒，每饮必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为生员时，某日恰逢学使到校例行岁考，其带醉前往，到考试号内伏案便睡，朦胧中忽闻放牌开炮，顿然惊醒。即依试题“今夫弈之为数一节”等，伸纸疾书“弈赋”一篇及经文五篇。迨至发榜，仅名列六等，其遂自书“五经博士，六等生员”一联悬挂于堂，以为自嘲。

22．元末，名士宋濂曾馆虞山富家，一日有男子率二童来谒，自称卖文，与宋从容谈论经史及兵机。宋请其诗，曰：吾一诗值二十金，主人许之，诗成甚为俊拔。又请以文，则曰：吾文非百金不可，又与之，援笔立成，文不加点。后其人请观宋公书室，出前金赠曰：仆非受此，为先生地耳。遂辞去，派人送至海滨，但见舟师数千，军容甚壮，方知此人即陈友谅。盖陈慕宋濂名欲礼聘为军师，因知宋不懂武略而去，一邑闻之大惊。

23．《江苏馆藏文物精华》图录常熟博物馆藏清雍正珐琅彩绘月季花瓷盆一件，胎质致密洁净，施釉温润细腻。雪白瓷面上用过枝法彩绘出婀娜多姿的红、黄月季数朵，复配以鲜嫩欲滴之绿叶，使盆体内外壁图案枝叶相连。又在上部留白处点缀一展翅飞舞的蜜蜂，整个画面生动逼真，呼之欲出，极富纸绢工笔画韵味。因着色颜料部分采用进口珐琅彩，故能呈现出既薄而艳丽，又层次分明的艺术效果。按该盆底书“大清雍正年制”两行6字双圈楷书款，应属御窑所制。

24．明初，成祖朱棣革除建文年号，禁毁殆尽，故其款识存世者绝少。而常熟曾三见其迹：一、清代于北门清权祠东南荒地中出土信人章基所舍佛像有建文二年三月题识。二、原梅李石佛墩有三世诸佛造像题建文三年七月。三、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福山褚太尉庙僧道熙感异梦于大慈寺基掘地得佛像砖，上镌建文三年辛巳八月。今仅知石佛墩造像建国后砌于梅李小学墙基下，余皆无踪迹。

25．鱼侃，字希直，晚号颐庵，明永乐二十二年(1424)进士，被命督湖广税务，历官刑、工二部主事，迁郎中，出知开封府。因刚正廉洁，断狱如神，人比之包公。崇祯间江南巡按御史路振飞为立“第一清官”墓碑。其事迹俱载邑乘、国史。但人罕知鱼侃亦为书法家，尤擅篆书。其曾于正统三年(1438)书篆《程孺人戴氏墓志》、正统十四年(1449)篆盖《陈允实墓志》、景泰七年(1456)篆盖《陈清隐墓志》。

26．律然，字素风，号西庵，本为冶塘大河秦氏子，后出家为僧，坐石经室数十年。善诗，曾投钱陆灿之门称诗弟子，与徐市王应奎等至交，人品高古。其晚年在贫病寥寂中曾撰《中秋夜怀柳南先生并坚其约》一诗云：“病逢佳节成虚度，自分中秋有几番。方外寒交惭我在，社中旧友只君存。呼童预扫花间榻，候客频开竹下门。若使不忘老衰衲，何时理棹到荒村?”后王应奎得诗，果买舟至其所住大义白雀寺访之，传为诗坛佳话。

27．据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三月初三日两江总督端方致江宁将军等咨文称：其密闻正月廿六日孙中山在上海与一批革命党人商定到新加坡筹备军火。并确定用银四五万两，在常熟、浏河、金山卫等江浙沿海小码头招集盐枭八九千人，船只千余艘。每船配备枪五支以上，发给银三十两，以贩私盐为诱饵吸引清兵追捕，待等追到时则暗传号令，将各人头上辫子剪去举枪起义。为此，端方极度惊恐，急令封锁江海各关道，严密搜捕革命党人，以防事变。后由于孙中山自南洋运回的枪支大部分在各口岸为清政府所查获，故使此次盐船起义未能实现。

28．南宋绍兴十二年(1142)，常熟高中王伯广、许光国、严焕三进士。此三人中王、严后成名宦，惟许光国其人不彰，范成大《吴郡志》及历代常熟县志均仅列其科名而无传记，故余甚多疑惑，似许氏中进士既列名于严焕之前，则其生平事迹岂有无可表述者?果不其然，近期偶发现“文革”中在梅李镇北沙岗所出土由魏志所撰、严焕书法之其石刻墓志。知许光国为梅李人，早年孤苦力学，在兄长光远辅导下成进士，曾历官浙江衢州西安县及江山县主簿，政绩颇著。惜病卒于绍兴二十一年(1151)，寿仅44岁。所娶为建炎间常熟县令左朝散郎吴祖仁之长女，生有二子均早夭，遂致无嗣。

29．1989年10月，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国家文物鉴定委员张浦生先生著《青花瓷画鉴赏》一书，其中第172图清康熙“晴峦渔乐图”残碗、180图康熙“独乐图”残碗、181图康熙“童子拜月图”残碗及196图道光“富贵到白头”残碗，系采集自常熟老县场第六人民医院和真善美商厦基建工地。

30．历代方志均载东晋间所设南沙县位于海虞县西北，县治在福山镇，至隋初并入常熟县。但清康熙时邑人顾祖禹所编《读史方舆纪要》地学巨著则称支塘为南沙县城，旋受史家抨击，乾隆间王应奎及道光间黄廷鉴皆撰文力驳之。惟建国后1965年支塘陶公桥堍忽出土唐贞元十一年(795)刻《唐故制授温州乐城县令龚府君墓志铭》一方，志文曰墓主龚玄受系汉光禄大夫滕廿三世孙，至其十二世祖龚芝还迁南沙云，则似值得进一步研究。

31．常熟书画社创设于1924年。1930年7月，邑人吴敦等为“倡导艺学，促进美育，流通作品，广结墨缘”而发起重建，更名“常熟书画流通社”。该社址位于寺前街，不设社长，凡有志研习书画者，不分本地外埠均可参加，并发给入社证。但要求社员必须将作品寄供陈列，以广交流。一时常熟画坛群彦联翩，少长咸集，而外埠艺林名家如谭泽闿、于右任、曾熙、钱振煌、郑孝胥、胡汀鹭、贺天健、郑午昌、黄宾虹、赵子云等纷纷惠寄作品以供观摩或订润。

32．梅李镇北市梢原有“胭脂墩”一座，处于古岗身上，高约6米，长宽各约50米，其上有唐代乾符五年(878)所立石刻《陀罗呢经》幢及准提庵等建筑。因该墩沙土可用于砌砖，20世纪60年代中被当地生产队逐渐挑平，曾从中发现大量印纹硬陶器及历代古器物。1965年夏，余随家父曾在梅李东街轮船码头旁一寄售商店内以一元钱购得胭脂墩出土明代中期青花缠枝莲瓷罐一对。其墩侧之“胭脂井”尚存，水质甘洌，相传为吴王宠妃胭脂梳洗处。

33．大义镇蜂蚁村北庄桥有“查氏节孝坊”一座，系清乾隆五十二年(1787)江苏巡抚奇丰、布政使闵鄂元、学政沈璴、苏州知府胡世佺、常熟知县黄元燮同立。其坊为花岗石单间两柱冲天式，高3．7米，龙门枋用髹漆木板所制，正额书“皇清旌表故儒士沈希同室查氏节孝坊”17字，左右各书建坊人题名。今基本保存完整。

34．曾见元代朝列大夫前龙镇卫都指挥使司知事兼照磨剑杰所撰书《徐公云卿圹志》拓片，载墓主徐元龙世居常熟州马畅塘，尝辟除管户提领，未几辞退，筑老圃堂，以田园自娱。后于泰定三年(1326)三月病胃而卒，得年五十四，卜以是月火化葬遗骨于崇德里先垅之侧云。按马畅塘在浒浦与赵市交界处，原有马畅村，其所葬处崇德里在先生桥。读清人笔记始知道光间此墓因潮水所激塌人先生桥江中，墓志遂出。又1993年考古人员发掘练塘罗墩良渚文化遗址，于土台上层出土完整元代龙泉窑大罐一件，内亦装有骨灰，则始信邑人卒后火化，洵非当代所首创。

35．旧在与常熟何市接壤的太仓王秀乡间出土明正统二年(1437)沈粲所撰书《修职郎朱公圹志》一方，此石于民国间尚存何市小学内。其志文载墓主朱文铭为常熟县双凤乡集贤里人，父讳华一，善攻石技。文铭少从父籍京师习家业，尝于永乐初营建宫殿之役并总其工，工成授官工部营缮所丞，后升至营缮副，正统二年卒于官。按明代双凤乡集贤里属支塘境，故知朱应系支塘人，葬于王秀。撰书圹志者沈粲，松江人，字民生。成祖时由翰林待诏迁侍读，累官至大理寺卿，工诗善书。其与兄沈度齐名，时号大小学士，兄弟并赐织金衣。

36．赵石为清末民国初著名篆刻家，大凡介绍其生平事迹文章但言治印而甚少涉及到刻碑者。据所见赵氏所刻碑石有光绪二十七年(1901)刻《欧阳文忠公像》、二十九年刻《新建王文成公像》、二十八年刻《萧景曾墓志铭》、民国九年(1920)刻《徐氏义庄记》、十二年(1923)刻《雪琴金公暨配萧宜人墓志铭》、十六年(1927)刻《金君希尧墓志铭》等。

37．常熟博物馆藏有清代翠雕七弦琴一件，长11．1厘米，呈半透明玻璃质地，通体绿色弥漫，局部浓艳。其外观依古琴形式而琢，一端装饰有系弦七孔，背面则随形掏空，灵珑雅致。因用整块翠料雕成，极为稀见和珍贵。此器系黄步青、沈传甲先生于1977年6月，白原常熟真善美国营旧货门市部以40元人民币征归县文管会收藏。

38．1988年初，在常熟县后街与东言子巷之间市红十字医院基建工地，距地表约2米深处发现呈密集状分布汉代至宋代古井28口。井内填满瓦砾和淤泥，从中出土汉代陶井圈、绳纹井砖、陶罐、五铢钱及六朝至宋代青瓷残执壶、葵花口残碗、四系陶罐等器物一批。按此处与东言子巷相邻，汉代陶井圈的出土说明了其地至迟在汉代已是一处较为稳定的邑民聚居地。此外，亦证实了言子故居内所存墨井构筑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可靠性。

39．自1860年9月16日(清咸丰十年八月初二日)，太平天国定南主将擎天义黄文金、定南佐将营天义李远继由江阴顾山领兵攻克常熟、昭文起，至1863年1月16日(清同治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太平天国常熟守将跳天福骆国忠、鼓天豫董正勤举城降清止，太平天国占据常熟的时间为两年零四月。但其后1864年3月18日，格王陈时永、国宗陈承琦忽又率残部一度攻占常熟福山，使清军大震。

40．清乾隆间《柳南随笔》载：“吾邑秦兰徵，字元芳，所著《天启宫词》颇佳。今朱太史竹坨《日下旧闻》载陈悰《天启宫词》五首，实为元芳作而系之于悰者，盖如齐邱《化书》、郭象《庄注》云。”按兰徵为冶塘大河人，又字楚芳，喜读书，善谈论，著有《三上集》，自题其庐曰“水墨”，系藏书家秦四麟之孙。其弟名兰佩，字秋湘，亦善诗，著有《秋江眉溪》、《鹿苑桐阴》等。

冯班墓道牌坊

大义蜂蚁北庄桥“查氏节孝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