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剃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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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整个社会体系在几乎停摆状态下又慢慢启动了,昨天下楼买菜发现理发店开门营业了。
正月马上过完了,正月剃头死舅舅的禁忌马上就失效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理发店的黄金时期,春节提上来的价值还没撤销。
正月剃头死舅舅是一种大汉情怀,准确地说叫大明情怀。
清军入关之后,改汉人习俗为满人习俗——剃发移服。剃发改变了汉人几千年留发的传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如果说孝是中国人的行为守则,不剃发就是日常行为规范,是贯彻孝的主要表现。与此同时也是一种思维方式,那就是要保守,不要激进,尽可能地遵从传统行事。
本来中原汉人过年是没几天的,但东北满人不一样,冰天雪地的没事干,这个年一过就一两个月,叫吵正月,闹二月,哩哩啦啦到三月。
明朝第一次进攻后金的萨尔浒之战选择的就是二月,明朝人认为后金人的年还没过完。
满清入关之后,满清贵族开始讲究个人形象,重大节日都要把头顶剃得锃光瓦亮,以展示一个人的精神气质,讲究的人天天刮。
大清刚建立之初,汉人不习惯这种头型,一过年要剃就想起了灭亡的大明。
大清立国之后就发明了文字狱,就怕这些文人们玩花活。什么“清风有意难留我,明月无心自照人”、“明月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等等。文人总扯这种淡受不了,就实行文字审查,到了乾隆时期达到极致。
但文人也有办法,想念大明不能直说,就叫“思旧”。你总不能把所有字都禁了吧,正月不剃头思旧。传来传去,大概也是怕朝廷听出来啥意思,就变成了正月剃头死舅舅。说我们汉人就有这个传统,满清入关之后也开始和正统的儒家文化对接,也不能否定孝道,娘亲舅大,你不能让我死舅舅吧!就这样,这种带有反清复明情绪的冷对抗行为就成了习俗。
正月不能剃头就给理发行业留下了机会,腊月二十三之后就出现了扎堆理发的现象。当然,现代人并不是忌讳死舅舅,而是想过年的时候精神一下,所以一般理发店从腊月二十三开始涨价,因为差不多一个月没多少生意嘛,通过价格来补偿。一般这个涨价区间到二月十五,出了正月就是二月二,二月二龙抬头,一个月没理发了,二月二理龙头,这就又出现一次扎堆理发现象,到农历二月中也就差不多了,价格恢复正常。
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文化现象,从初衷到习俗,再到影响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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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演变的过程非常缓慢,反清复明的民族情绪从1644年开始,一直到1924年孙中山新三民主义的提出,把原来的反大清帝国变成了反西方帝国列强,前后280年。这中间经历了白莲教、天地会、红花会、红帮、革命党、剪辫子运动,一路走来,这个古老的民族以一种全面西化的头型进入了新的历史征程。
而这之后,我们又经历了计划经济时代的国营理发店,那时没有价格调节,过年发理发票,但你不一定在年前能剃得上,更不能讲什么正月剃头死舅舅这种封建观点。
改革开放后,作为手艺行业,有多少有志青年抱着自食其力的理想,投身到了这一行业,随着洗、剪、吹、烫、染的技术一步步迭代,这一行业像野草一样生长,成为了最基础的公共服务行业。“小皮裙、大波浪、一扭一晃真像样”的那个年代,美发学校的招生广告贴满大街小巷,简直像一个个现代版的南翔技校。
不过这里有一个背景,美发行业的兴起代表中国人改革开放后生活品质的日益提高,人们有了美的需要。而南翔技校挖掘机手的背后是M2的成倍数增长带来的近乎疯狂的基础建设投资拉动,结果就出现了公厕比家里厕所还高级的不正常现象。
理发行业2008年前到了顶点,2008年之后开始走下坡路,不得不与美容、美体、保健、按摩相勾连,连锁会员制的出现形成资金池,2017年之后随着P2P的雷区被引爆,大部分品牌连锁理发店跑路关张。而这个时候挖掘机手的日工资已达到了日千,不能不说这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因为P2P资金大量投入到了PPP项目被锁死,无法付息,老板就只剩下两条道,要么跑路,要么进去。
从2008年开始,街头巷尾出现了传统的街头理发行业,一个人,一把推子,几块钱剃一个头。这两年因为影响市容都被城管赶跑了。
理发行业是一个从没有受过政府眷顾的行业,它像一个没妈的孩子,自我生长,自我迭代,也包括自我死亡。但在人们最没法儿时候,有这门手艺的人还能挣点保命钱。
显然,挖掘机手到了大量失业那天就没法挣保命钱了。
中国人发型的转变过程就是中国进入近代、现代社会的过程。几乎所有古代民族都留长发,现在我们知道,那样太不方便,更不卫生。
只不过,这中间有了大清这段带有民族情绪的反抗,如果没有从大清的剃发、留头到保辫子,中国人现在也不会束发包头,这就是历史的车轮,没有能阻止它转动的力量,虽然有的时候走的路非常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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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总会过去,各行各业都会恢复正常。能对这次疫情所暴露的公共卫生之外的社会问题(比如,科研工作者的科学精神、社会舆情的积极作用、自上而下的管理缺陷、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民间社会同处一巢的人文关爱、上下级政府的责任管理等等。)有正确的认识,这次疫情也就没算白来。能想明白这些问题比这个病毒叫“新冠”还是叫“人冠”更重要(疾控中心主任向WHO提出申请,为了有别于SARS,应该叫“人冠状病毒”,不知道是啥意思),这才能使我们这个古老的民族不走弯路、少走弯路,有正确的方向感,而不是越走越难。
方向只有一边,那就是趋向于现代文明,而不是照着古代镜子孤芳自赏,这和我们永远也回不到穿长衫梳辫子的年代一样。
头都剃了,人应该更清醒,不用总坐在凳子上照镜子梳头了,就不应该干屁股决定脑袋的傻事了。
现代文明起源于工业文明,工业文明的一大特点就是复制,但是我们总觉得这种文明是别人的,总想走一条自己的路,其实大可不必,根据自己的特点复制就好了,更何况中国人有这方面的能力,这叫后发优势。虽然后发优势不可持续,但最起码这个方向不能掉沟。
疫情还要看一段时间,虽然经济受打击,但这是长远问题和棘手问题的选择,先解决哪个呢?
田里的地荒了,着急去铲地,可手掌上扎了根刺,没法握锄头,先解决哪一个?
当然是先把这根刺找到拨了,要不然地也没法铲,也铲不好。
现在棘手问题还没解决好,手上的刺没找到、没拨出来,你抱着锄头到田里去,也只不过是做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