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白鹿原》:可贵的风情
陈忠实《白鹿原》:可贵的风情
【传承】
在大男子主义和传宗接代思想倡行的封建礼教社会中,白嘉轩这个地道的中原汉子当然也不能脱俗,愈加凸显富农子弟才能享有的待遇。白嘉轩的一生像是一匹种马,为了传承,不断婚娶交媾,并也不断体会可怖的死亡。到了最后一个女人,方才稳定下来,终于有了自己的几个孩子,算是续接香火,没给祖宗丢脸了。
文中没有一星半点白嘉轩喜好女人的征兆,证明作者的心愿是要将白嘉轩这个人物刻画为一个非常传统且富有家庭责任心的男人,而非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白嘉轩一生虽有过七个老婆,但前面六个全都相继死去,没有为他留下子嗣,所以他对她们没有太多的爱,脑海仅存关于性爱以及死亡的微弱记忆。而最后一个老婆能生育,且贤淑而知书达理,所以能与白嘉轩相携到老。尤其妻子害病死亡那一章节,突出了白嘉轩与妻子那种爱情和亲情的微妙转换,是本书一个亮点。
【迷信】
白鹿原上的风俗在此处尽显,不得不说旧时人们的迷信思想非常愚昧。他们杜撰出吉祥的白鹿,食人的白狼以及法官捉鬼和镇妖的西海黑乌梢,都不难看出古代神巫的遗风对原上人们的影响之大,之深远。白嘉轩接受祖辈的训导,是封建迷信的代表,当他发现白鹿,宁愿用自己好地换取瘦地,这在民以食为天的封建时代,需要莫大的勇气。其实,白嘉轩发现的所谓白鹿,原来只是一株普通的草药;而白狼在这个没落的平原上广泛流传,其实只是恐怖残酷的时局,是国共两党的互相斗争和暗杀,却被他认为是吃人的白狼,以至于认为家里的祸事都是鬼在作崇,身为族长,却亲自将耳朵穿上铁钎,由众人抬着去潭边镇妖等等。这些,本看似徒劳无益的事情,却给了白嘉轩莫大的生活勇气,给了村人以最为恰当的安抚。
而书中还有多处迷信之举,这里不做细究。作者经过多年的体察民风与查阅相关县志所得来如此珍贵的生活素材,使得整篇文章给读者以瑰美,稀奇之感。
【无知】
白嘉轩的父亲临死前被医生冷先生用银针刺了喉咙,这种治病的方法,不治死人才怪呢,但那个时候,却是被人们所深信不疑的。另有白嘉轩的姐夫朱先生,因学问高深,受人尊敬和爱戴,所以人们总把他的言行当作先知的神明来效仿,如朱先生懂得看云识天气,在出太阳的天气穿上雨屐,而村人却认为他的行为可笑,但转眼就遭到暴风骤雨的袭击,众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未卜先知”。朱先生还说:“今年得豆。”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农人全都在自家田里种上了豆。结果好日子没过多久,遭了蝗灾,庄稼颗粒无收。农人们不怪天灾,却说是由于朱先生泄漏了天机才遭此劫难,所以说天机是不可泄的。至于农民的牛失踪了,也要去请朱先生掐指测算,真把他当作一尊活神仙了。牛是找到了,却是在极其偶然的巧合事件中找到的,便成了多亏朱先生指点迷津。这自然令读者感到啼笑皆非。
人们无知的表现还很多,都源于旧时与外界的隔绝,人们天真纯朴,决然想不到那些先进的,科学的哲理,也体会不到知识所能带来的好处。所以说,作者在叙述故事的同时,又间接剖析了旧中国的落后局面与根源。
【欲望】
人的一切行为,都是自己精神的反射。欲望,便是一切行为的主导。例如当人饿了,就会有吃饭的欲望,这种欲望带动肢体行为,产生相应的动作。所以,白嘉轩娶妻生子是为满足传宗接代,扩大家族势力的欲望;黑娃爱上小娥是为满足精神与生理的欲望;鹿子霖霸占众多村妇是为了显示自己高高在上的尊贵身份,这种欲望,是最为愚昧和不齿的;冷先生把女儿分别嫁给白鹿两家大户,是为了满足自己攀附贵族,有所靠山的欲望;白嘉轩与鹿子霖交换土地,白希望鹿家那块地能给自家带来好运,鹿希望白家那块地能给自家带来好收成,用粮食换得更多的钱,这些,都是为了满足各自的私欲。
就欲望本身而言是毫无过错的,所谓私欲,乃人之本性。但若是在整个国家和民族利益的背景下糁和私欲,便是不可原谅的了,例如见白嘉轩种植罂粟收入丰厚,农人纷纷弃农种毒草,丝毫不顾及此举所带来的后果,也不理会朱先生的禁烟之谏。
此书把人性的贪婪,狡诈,憨实,质朴,纯美都一一展现在笔下,令人赏叹。
【宗族】
封建时期,祠堂是一个家族祭祀、宗族活动的场所,是家族权威的象征,是神权和族权的集中体现,也是中国几千年封建帝王统治的缩影。祠堂的好坏意味着一个家族的兴旺与否,因此修葺祠堂是一件神圣的大事。书中从祠堂的修葺,到对小娥的惩罚,作了很多描写,再现宗族制度的森严、血腥。作者在描写宗族活动的同时,更多的是影射白鹿两家族权的争斗。
金钱意味着权力似乎是一个不变的定论,白鹿两家的族权始终和两家的经济基础相联系。当白嘉轩得到白鹿的启示,种植鸦片致富的时候,他得到了族权,后来因为禁烟运动和白孝文的纵欲,家境低落时,族权又落入鹿家。当然作者还隐约表明了族权也与政权有关。在当时共国两党斗争、内忧外患民族存亡的大背景下,两姓人的族权之争和当时的政权之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尽管两家人暗中较劲,你追我赶,相互不甘落后,但不管怎样,还有一根道德的底线维持其间。所以表面仍是和和睦睦,礼尚往来的,但人性和道德却已背离。当白嘉轩的长子白孝文、鹿子霖以族长身份和小娥滥交时,一切所谓的道德便在人性前面被击的粉碎,道德也只是一块遮羞布而已。族权的鞭子落在白孝文身上,对于他的老子白嘉轩这个代表道德的典型人物来说,无疑是耻辱蒙羞并疼痛难忍的。这正是对祠堂的莫大讽刺。
旧时代渐渐远去,宗族,族长,祠堂,这些词语也变得越来越陌生。现在,当人们牺牲一切换取经济发展的同时,道德和文化却沦落了,虽然再没有祠堂的森严和血腥,但更多令人担忧的,却是人性的趋于泯灭。所以当旧祠堂被推倒的时候,另一种比代表道德的祠堂更害人的毒瘤却在每个人的头脑中滋生蔓延。
这,对于号称礼仪之邦的国度来说,不知是喜还是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