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均GDP 3.9万元的东北锦州,流量下沉里商业中国的真实一面
文 / 杨泥娃
编辑/ 斯问
“没了烟火气,人生就是一段孤独的旅程。”
王丽娜看着屏幕里播的《人生一串》纪录片,噼里啪啦的火星子里,不断翻转的肉串,油滋滋的冒着泡泡。
安静的夜晚,没人能抵挡住这种诱惑。从人类学会用火,烤食文化延绵数千年。如今你我钟爱的烧烤,皆是一脉相传。
王丽娜瞬时拿起手机点了份烧烤。
在号称全国烧烤发源地的锦州,叫外卖是有违烧烤精髓的。“那种二次加热的烤串,我一吃就知道不正宗,这都是没有灵魂的。”要不是味蕾发出信号,王丽娜是不会想到撸串还能和互联网结合。
山海关外,这座辽宁四线小城,是东北重要的老工业基地,是天佑穿着紧身裤豆豆鞋嘶喊出“败帝王,斗苍天”的东北式Rap,也是因一篇《东北锦州,没有网约车》,被视为互联网玩家们的黑洞。
唯有烧烤,才是一场属于大众文化的狂欢。诗和远方融化在那浓浓烟火气中,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品味着平凡而美味的人间苦乐。
也唯有烧烤,向那些缺失网约车和共享单车的黑暗地带,抛射去一道亮光——东北锦州,也有互联网。
当烧烤师傅架起三脚架,将镜头对准炭火烤炉,打开外卖平台,迎接他们的不仅是满屏的老铁666,更是线下激增的食客与不断刷新的交易纪录。
在锦州,没人能抗拒烧烤
“大金链子小金表,一天三顿小烧烤。”没有谁比李旭国更能体会这句话的深意。
从1992年在南大桥附近架起炉子算起,李旭国做烧烤20多年。他是锦州最早摆摊烤串儿的人之一,亲历了烧烤这门生意在当地的缘起和繁荣。
锦州人与烧烤的缘分,缘于上世纪80年代。以重工业起家的锦州乃至整个东北,那时尚未完全脱离计划经济,一家国企养活着十几万的员工和家属,大家吃住不离工作圈,路边的烧烤摊,成了单位食堂之外最有滋有味的地方。
李旭国独特的烤鸡爪秘方,让他在3年后开了家烧烤店,取名小国凤爪。
“我们的经典烤鸡爪,每天能卖出七、八百串。店里64张桌子,一个晚上翻台率基本是1.5倍以上。”总经理杨波告诉「电商在线」。
离店面不远,有一个路牌,上面写着“山东街”,但本地人早已忽略了它的本来街名,而是管这条街叫“串街”。锦州烧烤最早起源于这条街,也成名于这条街。
如今在这座滨海小城,有门面的烧烤店就有2300多家。在主要街路上,每100米就能看到一家烧烤店。
每天暮色初上,烧烤摊架起,霓虹灯点亮,这个白天里波澜不惊的小城,即将迎来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这样的狂欢在夏夜会持续到第二天天亮。
开豪车的与骑电瓶车的,从洗浴中心走出的生意人与刚加完班的白领,到了晚上在烧烤的江湖里碰见,然后彼此说一句你好,开始喝酒撸串。
在锦州,没人能抗拒烧烤。
喊麦种草难在黑土地破发
东北以外的人,或许很难想象不点牛羊肉就能吃得饱饱的,食材的丰富和制法的创新才是东北烧烤风靡的根本。
土生土长在锦州的王旭说:“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就没有锦州不敢烤的东西。”
只要外地朋友来,王旭一定会领他们品尝地道的锦州烧烤。他回忆起,从1997年后,锦州稍稍繁华点儿的街道,几乎是“村村点火,户户冒烟”了。20多年来的发展,让锦州烧烤已经成为了一张城市名片。
从周边的大连、盘锦,北京,到江浙,全国各地的食客闻风而至,一饱“一天三顿小烧烤”的魅力。
不过,烧烤江湖从未统一,在群雄林立的锦州亦是如此。大店雄踞四方,小店亦有维度生长,各家都有跑顺腿的老食客,“各走各的道”。
当你问起锦州人最爱哪家烧烤店,每个人都会给出不同的答案。“贼破,没啥名,但是小串贼好吃。”
小国凤爪算得上锦州烧烤圈的佼佼者,登上过《天天向上》、《欢乐中国行》等电视节目,名气早已走出锦州。
不过当地的“网红”并不止烧烤一个,当天佑站上舞台嘶喊出“败帝王,斗苍天”的狠话,东北主播的星星之火,早已撩起整片互联网直播的热闹场面。
如今继承了天佑衣钵的烧烤师傅们,在后厨架起三脚架,将镜头对准炭火烤炉,再套上“佑家军”“干就完事了”的slogan,迎接他们的不仅是满屏的鲜花游艇,更是线下激增的食客与不断刷新的翻台率。
网友雅伦在小红书看了烧烤笔记后,从海南驾车3天2夜奔赴锦州,就为了尝尝这宇宙第一的烧烤为何物。“真是一天3顿都吃不够”,雅伦在旅行笔记上如此记录着这趟烧烤之旅。
不过说到底,同样是在黑土地中破发,喊麦终究是活在直播间的亚文化,种草终究是留在网络上的心存挂念,唯有烧烤才是一场属于大众文化的狂欢。
当烧烤接入外卖平台
东北烧烤,以前很多都是露天的,炉子一支,地桌一摆,大家搬个马扎围桌而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这样的初心似乎跟外卖原本就是背离的,打包回家的烧烤失了味道,这样的烤串是没有灵魂的。
决定让烤串和互联网冒出点火花,杨波思考了许久——喊麦让世人知道锦州,短视频带来了肉眼可见的食客和生意。互联网和烤烧彼此成全,接入外卖平台是爆发还是迎来黑洞,在锦州无经验可循。
也并非不可比,上海等在内的一线城市,外卖早已成了解决单身、托幼、养老等居家问题的平台,大到星级酒店,小到路边的码商摊,几乎都接入了外卖配送。
2017年,小国凤爪首次接入外卖平台,这在当地引起不小的轰动。
回忆起上线饿了么的那天,杨波说网上订单达到了300多单,直接爆单了。为了应对高峰,老板李旭国亲自上阵烤串。
如今,外卖平台已经成了店里增长的主要部分,每天至少有200多单,每月流水能达到400多万元,排在锦州市的第一位,这部分已能占到店内总销量的1/4。
茅尖效应是强烈的,越来越多的店面接入外卖平台,这还倒逼行业进行了变革:烤串们被小心翼翼的放进保温的锡纸盒里,暖宝宝变成给外卖烤串加热的工具……
东北的烧烤外卖,一定会在袋子里配上蒜蓉辣酱和大蒜
来自平台的数据,也为我们展示出烧烤小城真实的样子。
饿了么平台数据显示,锦州烧烤的价格区间,50元以上的订单比重占到了37%,远高于一般夜宵订单3%的比重。这说明锦州人在烧烤上更舍得花钱吃。最贵的一单烧烤,一单就消费了653元。用户点了20个烧烤菜品,其中就包括重口味的烤蚕蛹。
如今,经理杨波经常将星巴克接入外卖后的成功案例挂在嘴边,“看,我们和星巴克咖啡一样了。”
流量下沉里商业中国的真实一面
与其说是东北人选择了烧烤,不如说是烧烤兜住了无数正在下坠的东北人。
那时候,很多自行车厂都倒闭了,大量的铝铁车条被废弃。
烧烤店低价购入这些车条,消毒加工,做成烧烤的签子。和竹签子比起来,辐条价格低,导热性好,肉熟得更快,这种车条串就成为锦州烧烤的特色。
外省的人想不到,除了各视频平台的网红主播,锦州向外输出的技术工人中工资待遇最高的便是“烧烤工”,一个烧烤师傅的月工资基本都在5000元以上,超过万元的也不鲜见。
但在东北内部,仅靠烧烤工,是撑不起这块土地的。2018年锦州市的人均GDP仅为3.9万元,几乎排在辽宁省的倒数。
《东北:逐渐消失的互联网》一文中,作者描述称,移动互联网创造了三个最大就业机会:网约车司机、快递员、外卖小哥——但在东北,网约车和共享单车却不在此列。
“骑不到单车这确实是真的,但你要说我们脱离互联网我是不认的。”王丽娜无比认真的否定掉这一说法。
在学校当老师的王丽娜,几乎每天都点外卖,上淘宝,刷抖音快手。
在东北,根深蒂固的计划经济思维,让许多新兴事物在这里举步维艰。烧烤以食物为体,以实体经济为型,将厚重的重工业和新的数字化经济串联起来。
当流量红利期已过,诸如阿里、京东之类的玩家,也将巨轮转向了五环外的人群。信息鸿沟的逐渐消弭,以及商业基础设施逐步完善,让流量下沉、商业下沉变得越来越可行。
李建是去年加入外卖小哥队伍的,今年1月份他一共送了900单。
业务量迅猛增长直接拉动了锦州市场对骑手需求的增长,平均工资上涨20%左右,骑手工资最高达10000元。
“在这一点上,我们跟北上广的人也没什么差别嘛。”王丽娜刚刚收到外卖小哥送来的烤串,心满意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