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文:短信“风波”(三)
2020年第163期||总第594期
短信“风波”(三)
王贵文
也有人称老诡为老怪。
老怪常常语出惊人。在全县优质课评比大赛中,担任首席评委的老怪,在其他人发言时,总是将不多的几根头发额头前面拉下来,放到鼻子尖上摆弄。轮到老怪总结时,只见他不慌不忙,像是小孩吸吮母亲的乳液一样贪婪,狠狠地抽了最后一口烟,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顺手在旁边放着的烟灰缸边上弹了弹烟灰,将被尼古丁熏成柿黄色的海绵烟蒂丢进玻璃烟灰缸,逆时针方向旋转三圈后,左手翻起杯盖放在烟灰缸旁边,右手持杯,倾斜四十五度后,用一种十分儒雅的动作轻轻地喝下去一小口,又顺时针旋转三圈盖上杯子,准确无误的放到刚才放杯盖的位置,这才开口说:“为了上一堂所谓的优质课,经过无数次磨课后,拿到这里表演,无论你做得自认为有多么完善,都无法体现思维的再创造过程,是把事先经过无数次剪辑录制的光盘在这里重放一遍!”
老怪这样说的时候,其他人面色一阵比一阵难看,空气凝固成一潭死水,静的出奇,要是有一根针掉在地上,绝对是整个宇宙中最大的声音。
老怪睁大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放射出一种犀利的目光,接着说道:“要看一堂课是不是原生态的好课,不能被表象所迷惑,不是看教师千花乱坠讲了多少,而是要看学生在课堂上学到了什么知识,能力上得到了多大提升,思维上受到了怎么样的启发,也就是说,我们今天的课堂教学能给学生明天的数学学习带来什么样的启发,给学生终身的数学思维带来什么样的受益!”
扫视周围,有人红着脸,有人绿着眼。表情不红不绿的老怪慷慨激昂地说:“就像欣赏女人的乳房一样,不能被海绵和钢圈的表象迷惑了我们的双眼,而是要揭开光鲜的外表,看本质的东西是不是有饱满的肉感和光滑的质感!”
先是几个女教师陆陆续续走出去了,几个男教师出去后,只剩下老怪和一个记录员。
老怪老婆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闹脾气,让向来标榜自己“别人一招手,我就知道三六九”的老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天,老怪参加“全县离退休老同志及社会各界人士迎新春茶话会”回家后,门是用背着的脚后跟锁上的,本来准备要将钥匙链卡到皮带上的,可是看见老婆弓着腰拖地,于是突发奇想,从后面抱住,钥匙链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地响声,很果断的清脆的响声。
“哪里的婆娘好就抱哪里的婆娘去,少在家里装洋相惹人讨厌!”说话的同时甩开老怪的手,顺手用拖把砸向厚实的肩膀,同时不忘在尻子里恶狠狠补上两脚。
打了个趔趄的老怪这才脱去呢子大衣,井井有条地将围巾、礼貌、大衣依次挂到卫生间门口的菱形衣架上。从卫生间到餐厅是七步,从餐厅到卫生间也是七步。
头发稍微有点乱,老怪一边对着镜子整理发型,一边琢磨着,这到底又是怎么了?明明中午出门时还有说有笑,并且还说的好好的晚上要去吃成都屋头串串的啊!
老怪很是注重发型,向来一丝不苟,哪怕就是吃浆水面的时候,连炝浆水的葱都没钱买一根,也不忘赊欠一瓶摩丝,家里有大瓶的,要是外出了,总不忘随身带上小瓶的,当然,梳子镜子也是少不了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血可流,头可断,发型永远不能乱!”
邻县一中请老怪去做励志报告,给了一小时发言时间,老怪四平八稳迈着八字步走向发言席,坐定后照例逆时针旋转三圈,打开杯盖,翻起放到桌子上,说是喝了一口,其实只是嘴皮子上沾了一些水,再用舌头轻轻地泯了几下嘴唇,从前排看到后排,在从后排看到前排。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在大家期许的目光中,老怪并不急着开口。从左面衣服口袋里摸出镜子,打开后放到桌子上,再从右面摸出牛角梳子,打开,又从桌子上拿起镜子……
“各位同仁!我要是说的不对了,大家可以随便骂,甚至可以扔高跟鞋,不过我善意提醒,要扔,最好扔两只,并且是四十一码的,万一不幸被高跟鞋砸死了,我也要体面的死去,很有尊严的死去!”
如雷的掌声渐渐余音绕梁,老怪又一次向台下扫视一圈。
“今天我是本着学习交流的目的而来,泰山脚下取经,獐水河畔问道,勤劳勇敢的獐县人民和纯朴善良的陇县人民世世代代友好相邻,桦林山畔,木林峡中,四店梁上都有两县人民共同劳作的欢声笑语,小时候我常常想,冬日的太阳从西南方向落下去后,会不会在山那边的獐县宿夜?陇獐公路开通后,更加缩短了空间距离,也拉近了两县人民的心灵距离,商贾往来日益频繁,可以说我们是同耕桦林田,共饮獐河水,日月同辉,春秋共雨的好邻居、好伙伴!”
台下掌声如潮,冒号以前的人坐在前排,并不高兴,抬起手腕看看表,掐算着时间。
知趣的老怪提高了分贝,清了清嗓子。
“同仁们!我们要以干事业的激情干好自己的职业,如同要以睡情人的激情去睡自己的老婆一样!”
台下有人红着脸有人绿着脸有人铁青着脸有人面无表情木讷着脸,老怪不红不绿不铁青也不木讷。
“今天上班了,明天还要上班,这是职业;今天上班了,明天还想上班,这是事业!”
老怪故意放慢了语速,却将嗓门提到最高。
“今晚你和她睡了,明晚还得和她睡,这是老婆;今晚你和她睡了,明晚还想和她睡,这是情人!”
深冬的天气阴沉沉地,乌云很低很低,整个天空似乎比晴日里缩小了十万倍。回家的路上,先是零星飘着几丝雪花,被狂叫的老北风卷起的树叶在空中打着旋儿,一会儿慢悠悠向东,在突然转变的风向中加快了速度,也改变了方向。一片梧桐叶在飘忽不定中落在脚面上,明显带有发腐的的味道,老怪狠狠地往鼻子里吸气,调动全部的嗅觉细胞,努力搜寻记忆中的味道,首先是小时候夏秋时节,老家麦圌里捂过酸梨儿的味道,接着是奶奶做甜醅时在案板上搅拌煮熟的玉麦的味道。
轰隆隆,轰隆隆!几声闷雷响过后,愈加猛烈的老北风轰炸机那样撞击着小城土木结构砖木结构混凝土结构框架结构框剪结构高高低低各种建筑物。几辆电瓶摩托车翻倒在地上,齐耳剪发的披着卷发的长发及腰的各种型号的女人躺在地上,顾不及被风掀起的毛裙子下面各式水桶腰酱坛腰柳蛇腰吃力的挣扎着,瓜子眼丹凤眼桃花眼杏花眼大红色的橘黄色的翡翠色的藏蓝色的晶耀白的各种丝质长筒袜紧紧裹住的大腿,或者平行或者垂直或者呈抛物线状或者相互交叉,上半部分呈椭圆状,下半部分则像英语中大写的“X”“Y”。
锥子脸鹅蛋脸方块脸国字脸紧紧贴着沥青地面,柳叶眉卧蚕眉妖眉狐眉齐刷刷指向戴着礼帽围着围巾双手筒在袖筒里,擦得铮亮的皮鞋已经落满了厚厚一层尘土分不清是黑色还是棕色的路人发出哀求的信号。
老怪个子不高,肚子却挺得老高老高,从二十岁开始雷打不动保持一种发型,自己说有着省级干部的个子,县级干部的肚子,科级干部的发型。唯一变化的是头发以平均每年三千六百根的数量代数级数减少,秃头面积以每年百分之二十的速度以几何级数递增。
说是梳头,其实还有另一方面的目的,老怪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揣摩着外面动静的变化。
信息提示铃声响起,原来是老婆发来的截图,英雄救美的各种画面被人拍摄发到朋友圈,有几个和老怪是共同微信好友。
老婆搬过一把椅子在餐厅里坐下后,老怪也搬过一把椅子,在不远也不近的对面坐下。太远了难以观察对方的表情,更难捕捉心理的变化,太近了显得不够严肃,甚至怕尻子里随时都有可能挨上两脚。竖起浓粗的眉毛,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像是在一尊女神雕像前一样虔诚,观察着眼前这个小女人一般脾气的老女人。
泪汪汪的老女人说着话,老怪闻到了地软包子的味道,慢悠悠站起来朝着厨房的方向走进去。
“小心把灶爷冲着了!”听到一声响屁后老女人隔着两层玻璃门说。声音听起来温和了许多。
“灶爷倒是没那么多事!”老怪说。
老怪左手拿着三个地软包子,一个已经吃掉了一半,右手也拿着三个包子,是萝卜馅的。
“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灶爷倒是好对付,最难顶戴的是你这个家神!”老女人还想继续说什么,老怪拿着最后两个包子进入书房,反锁上门锁,铺开好多纸,突然发现好久没有写“独立寒秋”了。(未完待续)
王贵文,甘肃陇西人。中学高级教师,从事高中数学教学及高考辅导工作二十多年。业余时间喜欢写作,作品散见于《甘肃盟讯》、《黄土地》、《陇西文化》等刊物,在首届“田地杯” 渭河文化全国征文大赛中荣获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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