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通圣散方解
吴昆在《医方考》中对防风通圣散的方解较为精彩:“防风、麻黄,解表药也,风热之在皮肤者,得之由汗而泄;荆芥、薄荷,清上药也,风热之在巅顶者,得之由鼻而泄;大黄、芒硝,通利药也,风热之在肠胃者,得之由后而泄;滑石、栀子,水道药也,风热之在决渎者,得之由溺而泄。风淫于膈,肺胃受邪,石膏、桔梗,清肺胃也,而连翘、黄芩,又所以祛诸经之游火;风之为患,肝木主之,川芎、归、芍,和肝血也,而甘草、白术,又所以和胃气而健脾。刘守真氏长于治火,此方之旨,详且悉哉!”
上下、表里分消,气血、三焦同治,充分体现了刘河间治热“不使少有怫郁”的组方用药特点。正如王旭高在《退思集类方歌注》中所言:“此为表里、气血、三焦通治之剂。”
当代医家冉雪峰在《冉氏方剂学》中也指出:“按此方刘完素用治风热壅盛,表里三焦皆实等证。查此方为通表通里,和气和血,调整二便,疏利三焦之方。药味虽多,秩然不紊,如韩候将兵,多多益善……查河间平生诸诣力,长于治火,火郁发之,此方内外上下,气分血分,无所不到,意义实为周匝。”
由于方中使用了当归、芍药、白术等药,古人认为本方泻中寓补,泻而不伤正。如喻嘉言在《医门法律》中指出:“此方乃表里通治之轻剂,用川芎、当归、芍药、白术以和血益脾。所以汗不伤表,下不伤里,可多服也。”
实际上,方中当归、芍药、白术用量较小,川芎、当归、芍药仅起和血之用,白术有健脾之功,与人参、黄芪、熟地、白芍等护正自然有别。在大队清泻药中,是不可能做到“汗不伤表,下不伤里”的。
至于所谓本方为“轻剂”,可“多服”,也值得商榷。费伯雄在《医方论》中即指出:“虽云通治一切内外诸邪,然必如注中表里三焦俱实者,方可用。否则,硝、黄之峻烈,石膏、滑石之沉寒,寻常之症,岂能堪此?”
证之临证,本方的适应证往往为体壮热实者。至于是否可“多服”、是否为“重剂”,主要取决于用量。
本文原载于《中国中医药报》。原标题:防风通圣散方解。作者:高建忠
为什么要刻意学习刘河间,因为他开创了重视理论指导临床的一代学风,其六一散、防风通圣散后世深知者不多。
先来看防风通圣的药、量、用。
本方共计17味药。分属于5个剂量:90克一味,滑石;60克一味,生甘草;30克三味药,石膏、黄芩、桔梗;15克9味药,防风、川芎、当归、芍药、大黄、薄荷叶、麻黄、连翘、芒硝;7.5克三味药,荆芥穗、白术、栀子。
剂量最大者是最小者的12倍,如此组方,有何深意呢?
剂量最大的两味药,合起来正好是六一散的组成,但是剂量比与六一散不同,是三比二。联想到防风通圣散与六一散合起来,又叫双解散,此中肯定有深意,但是深意在何方?
用法:上为末,每服二钱,水一大盏,生姜三片,煎至六分,温服。涎嗽,加半夏半两,姜制。
生姜三片大约几克?是不是和二钱差不了多少呢?如果是的话,此方组成应该加上生姜。
笔者一向重视用法,广汗法就是在桂枝汤的用法(方后注)中提炼出来的。用法里有非常重要的信息,用法之法很多时候和“理、法、方”中的“法”是直接相关联的。
再来看防风通圣的理、法、方。
制方之理,应该就是刘河间的医学思想。
第一个思想是:人身无处不腠理,腠理宜通不宜郁。
腠理者,汗孔也;气液运行的通道;气机升降出入的通道。这应该是三个层次的概念。
表有腠理,里有腠理,非表非里的实质脏器都有腠理。
有腠理就应该通,不通就是郁,治疗就是由郁到通。
第二个思想是:重视脾胃,这点是大家容易忽略的。
河间对于脾胃的重视,可以从其运用白术的记述中看出。《黄帝素问宣明论方》一书352方中,58方中使用了白术,其中正方53首,加减方3首,配方2首。
例如:白术汤治妊娠血虚、痿弱、难以运动、气滞肉麻等症;牡蛎白术散治漏风,或汗多、不可单衣、食则汗出、多如液漏,久不治则为消渴,乃因饮酒中风所致,方用牡蛎(焙赤)二钱、白术一两一分、防风二两半,上为末,每服一钱,温水调下,不计时候,若恶风,倍防风、白术,如汗多面肿,倍牡蛎。
以白术调中汤治饮食冷物过多,痞闷、急痛、寒湿相搏、吐泻腹痛、上下所出水液澄彻清冷、谷不化、小便清白不涩、身凉不渴、脉迟;附子丸治阳气少、阴气多、气血不行所致,症见身寒如从水中出;白术散治疗伤寒杂病一切吐泻、烦渴霍乱、虚损气弱及酒积呕哕;人参白术散用治疗遍身燥湿相结,玄府致密,发渴,饮食减少,不荣肌肤;茯苓加减汤治胃中积热,食已辄饥、身黄、面黄瘦、心增烦、胸满胁胀、小便赤涩……看到这里,防风通圣中用白术,大家就不会感到突兀了。
第三个思想是:大家熟悉的火热论。
笔者印象最深的是刘河间在《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中讲过的一段话“小热之气,凉以和之;大热之气,寒以取之;甚热之气,汗以发之。”滑石、石膏、黄芩、连翘、栀子;防风、薄荷叶、麻黄、荆芥穗、生姜等等,可谓三者都兼顾到了。
为什么要诸法合用,照顾全面呢?
笔者以为,此方主治应该为不急的杂病,而非个性鲜明的伤寒。此方体现的法,应该是汗法、下法和清法。如果从三阴三阳来考虑,此方主治应该为三阳合病。太阳当汗,阳明当下,少阳当清、散。
用两句话来表达防风通圣法,应该是“给邪出路”和“疏其血气令条达”。
下面谈方。
首先要明白,在《黄帝素问宣明论方》卷三,风门中,不只有一首通圣散方,而是有四首。
我们后世熟知的防风通圣散只是其中一首。
本方去芒硝,名“曹同知通圣散”;去麻黄、芒硝,加缩砂仁,名“崔宣武通圣散”;去芒硝,加缩砂仁,名“刘庭瑞通圣散”。
知道了这些,是不是可以提示我们,通圣散是一种法,而不只是一首方。
放大到法的层面,我们的思维就变得自由一些了。
《冷庐医话》中记载:杜清碧病脑疽,自服防风通圣散,数回不愈,朱丹溪视之曰:何不以酒制之?清碧乃悟,服不尽剂而愈。酒是重要的药物,也代表重要的法。笔者毕业后初上临床,就用过酒送防风通圣丸,配合其他一些简单的药物,治疗一个耳瘘脓肿取得桴鼓之效,从而坚定了专业思想。
《局方发挥》中记载:进士周本道,年近四十,得恶寒证,服附子数日而病甚,求余治。诊其脉弦而似缓,遂以江茶入姜汁、香油些少,吐痰一升许,减绵大半。又与通圣散,去麻黄、大黄、芒硝,加当归、地黄,百余帖而安云云。防风通圣去掉“给邪出路”的药物,加入其他平和的药物,也是另一法。至于为什么去掉“给邪出路”的药物,要与前面的“吐痰一升许”参看,吐法之路,代替了汗下之路,足以见临症的确是“活泼泼的”。
《续名医类案》中记载:朱丹溪治朱院君,三十余,久患瘾疹,身痹而紫色,与防风通圣散加牛蒡,为极细末,每一钱,水盏半,入姜汁,令辣,煎食热饮之。“姜、辣、热、饮”皆为开郁之法,而加牛蒡之防风通圣是清火为主,合起来则火郁,发之、清之、和之诸法备焉。
其他如《证治准绳·疡医》中有足太阳经宜砭出恶血,服防风通圣散去白术,加黄柏、牛膝、防己主之;有胁下至腰胯间,肿痛赤色如霞何?如曰此名内发丹毒,治之稍缓,毒攻于内,呕哕昏迷,胸腹胀者死,二便不通,遍身青紫者死,急砭出恶血,服防风通圣散去白术、甘草,紫金丹、胜金丹汗之,服汗剂得汗则生,无汗则死;《古今医案按》中有防风通圣散成方减白术,取荆、防、麻、薄、桔梗为表药,硝、黄、芩、翘、栀、膏、滑石为里药,仿大柴胡之制之法;现代医家有防风通圣散去当归、白芍、川芎、苍术、山栀、黄芩、芒硝、滑石、生姜,加杏仁之法;对了,原方方后注中有加生姜、半夏之法……
可见不变的是理,示人规矩的是方,针对圆机随时变化的是活法。
作者:张英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