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旗下乡的日子(十五):马倌甫卜浪
本文作者:谢江
北京知青拜马倌为师不成,
喝点儿二锅头,
听一段放马传奇,
交个朋友,
也值了。
记得是六九年,后草地遭饥荒,大旱,寸草不生,那里的许多马都分配到前旗、中旗来养,我们小队也分了十多匹。那次我目睹了甫卜浪套马、驯马(骑没有戴过笼头的马)的高超技术,佩服得五体投地,心生拜甫卜浪为师的念头。当时好马倌是最受人尊敬的,姑娘们都以嫁给马倌为荣。
甫卜浪是乌兰公社最有名的马倌,他在辉腾梁放了十多年马,他骑马、套马的技术在辉腾梁无人能比,那时候甫卜浪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
七零年冬天我回北京探亲的时候,甫卜浪的老婆让我给她捎一块绿色的方头巾,我愉快地答应了,因为这样可以到甫卜浪家去,和他接触,说不定他还能收下我这个徒弟呢。
给甫卜浪媳妇送头巾我特意选在下午快吃饭的时候,我拿上头巾和从北京带来的两瓶二锅头踩着饭点儿去了甫卜浪家。
那顿饭我记得特别清楚,甫卜浪拒绝收我为徒,不过听甫卜浪讲了在他放马时候狼咬死母马的故事,还第一次吃了他们自己灌的血肠,也算不虚此行。
连吃带聊不知不觉我和甫卜浪已经喝完一瓶二锅头,他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小谢,我不是不愿意教你骑马,是现在大集体队里马不多了,我都不去辉腾梁了,再说放马是很苦的营生,尤其是在辉腾梁,夏天最热的时候遇上下雨能冻死你,再遇上打雷,马群炸了,还要顶着雷冒着雨圈马。辉腾梁夏天差不多每天都有雨,白天好说,就怕夜里打雷下雨,那就受罪大了。在辉腾梁放马的到年龄大了没有不落下腰腿疼的毛病的。我才四十多岁,现在也是总腰腿疼。”
“那你给我讲讲你在辉腾梁放马的故事吧。”“这没问题,我给你讲一个狼吃母马的故事吧。”
说起来话长了,那还是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我在辉腾梁当小马倌(小马倌要伺候大马倌,下雨刮风都要冲在前头)。有一天下午突然天降大雨,雷声吓惊了马群,我好不容易把马群圈在一个背风的山坡下面准备歇缓一下。突然我的杆子马(训练出来套马用的马)暴躁不安地转开圈了,我勒住马头往远处一看,不远处有一只个头很大的狼。
马倌是不怕狼的,狼反而怕马倌,因为套马杆可以套住狼绞死它。所以我没太在意。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我下马脱下雨毡放到草地上晒,雨后的雨毡特别重,我系好骑马,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远处的狼。
狼卧在在马群的下面不远处一个凹子里,我坐的地方高,能看到狼的一举一动。
过了有两锅烟的工夫,狼猛然冲向马群,马一下炸开了。不过白天没关系,因为每个马群都有一匹特别雄壮厉害的儿马,它不怕狼,随时会保护马群里的母马和小马。
这时只见那匹黑色的儿马紮起鬃毛朝着狼冲去,狼吓得一溜烟跑向马群前面的山坡。我一看,放心了,有这么棒的儿马在,不会出事儿。
不大一会儿,那只狼又偷偷溜到马群的下方朝马群冲去,马群又炸了,往山坡上跑去。大黑儿马赶跑了狼,又费了好大劲才把马群圈拢。
狼又用了两次同样的办法把马群赶到了山坡顶上,狼跑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藏起来,观望着马群。马群悠闲地吃着沾满雨水的草,这时候一匹骒马带着马驹跑远了,儿马发现后“咴咴”地叫着追了过去。就在此时,狼猛然冲向马群,马群顺势朝坡下跑去。只见大灰狼咬住一匹大肚子(怀了崽的)骒马的尾巴(马的尾巴被咬住是不会往后踢的),三个蹄子用力搓着草皮,骒马拼命地朝山坡下面跑。也就搓了有二十米,狼突然松开嘴,由于惯性的作用骒马一下摔倒,狼飞快地扑到骒马的身上咬住马脖子,用它那只轻易不沾地的后蹄用力朝后一蹬,马瞬间被开膛了。划开母马的肚子,狼很快地逃离了现场,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看着。
躺在草地上挣扎了几下,被开膛的骒马站起身,肠子流了一地,骒马朝马群跑去,每跑一步就会踩住流出来的肠子,每踩一次又会揪出更多内脏,没跑几步快要出生的小马被揪出来,很快母马倒在草地上四蹄乱蹬了几下,死了。
看到狼放倒骒马,我抄起套马杆飞身上马准备去套狼,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也就几十秒的时间,狼偷袭成功。
马群跑到了山坡下儿马才圈住马群,闻到死马的血腥味儿,儿马仰头朝天“咴咴”地长时间叫着,那是它在为死去的伙伴儿送行。
我赶上马群回到驻地,叫上一个马倌去把死马弄回来炖马肉吃。我们赶到死马的地方狼已经把肠子吃干净了,那匹被流产的小马也被狼叼走了。
狼咬死了马本该不是好事儿,可改善了马倌们的生活,坏事变好事儿了。
在我下乡十来年的时间里,和甫卜浪始终是好朋友,他后来成了车倌,队里最调皮的“达茂”(从达茂旗买回来的马)被他训练成辕马。他的脾气急,他使用过的马也急脾气,所以他用过的马一般人还真的使不了。
时过境迁,人民公社没有了,生产队也解散了,家家都有了拖拉机,已经没人养马了,只有关于马倌和马的故事还在渐行渐远地流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