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小学生活:80后的共同回忆
本文作者:郝虹
我的家乡在周围也算得上是一个大村子了。一条大路把村子分成了两边。一边住的人口多一些,人们称之为“大村”;另一边靠近公路,只有十几户人家,人们戏称其为“小台湾”。我们村叫千二营行政村,看名字就知道要比周围其他村子有地位一些。所以方圆几里地内,唯一的供销合作社也就设在我们村的“小台湾”,还有一所小学校也设在了此处。
大村,史秀文摄
虽说当时村子里也就百十来户人家,但村里却有两所小学。除了设在“小台湾”的学校,还有一所在大村。大村学校里只有两位老师,主要招收本村的一二年级的学生,一人负责一个年级。而在公路边的学校,是要招收周围村子以及本村里三年级以上学生的,所以规模要比大村的小学大一些。正因如此,我们把村里的学校称为“小学校”,公路边的学校则称为“大学校”。
作为一个生活成长在农村的80后,在物质相对匮乏的时代,所经历的学校生活跟现在相比也是有很大的不同。在我上小学一二年级时,教学资源极度缺乏。上学时每个人都得从自己家里带凳子,因为学校压根儿就没有凳子。在那个年代,也没有家长送孩子上学的习惯,所以每到开学的时候,就会看到背着家做书包的小不点儿,搬着各样的凳子,三五成群地走在路上。那个时候七八岁的小孩儿,有的比凳子也高不了多少。所以经常会看见不大点儿的孩子挺着肚子搬凳子,小脸儿涨得通红通红的,不时有鼻涕流出来,也顾不上擦掉,只能使劲儿地一抽鼻子再吸溜回去,实在不行了,就腾出手来用袖口子往脸上一抹了事。所以当时很多小男孩儿的袖口都泛着亮光,一侧脸蛋儿上也被擦得黑乎乎的,甚至还有皴裂。
虽然没有凳子,但桌子却凑合够用,双人的长条桌子因为年代久远,棱角都被磨光磨圆了。没有刷漆的桌面儿还能看出木头的纹理,不过也被“盘”成了油润光亮的样子。一张桌子至少要坐两人,有时就是三人了。当三人共用一张桌子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拥挤,写字的时候胳膊得紧贴着身体,就这样还会不小心碰到旁边的同学,甚至因此而闹出小小的矛盾。所以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避免矛盾的发生,同学们就会用尺子量出桌子的长度,用粉笔在桌子上划线,来分出各自的区域。
娃娃们用的书包大都是自己家做的。有的是用碎布头拼成的,有的稍微好点儿,是用一块纯色大布缝制的。只有少数学生能背一个黄帆布书包,这在一群背着家做书包的娃娃里显得格外了不起。
当时作业本都是自己用白板纸订的。买几张一开大的白纸,对折对折再对折,然后裁成32开或16开大小的一沓子,用牛皮纸做封面,用订本钉或缝衣线固定在一起就是当时的作业本。家长会在本皮上写上大大的“语文”或“数学”字样,下边用小一点的字体写上年级姓名。刚学拼音的时候,家长会用锯条比着,在本子上给画出四线格,到后来也就要自己学着画四线格田字格。为了让作业写得整齐一些,还需要把每一页白纸反复对折,折出间距在一厘米左右的均匀的折痕,然后就比对着折痕做作业。或者找一张纸均匀地画上横格,然后映在白纸下边,重复利用,这样也可以让作业写得整齐美观。作业本正面写完,再写背面,背面本用来做练习本。背面都写完了,也不能丢弃,还可以给父亲做卷烟纸,也可以用作厕所用纸。
铅笔一次要买好几根,其中总有几根带橡皮的铅笔。削铅笔的工具有时候是菜刀,有时候是剪刀,好不容易买了把小刀刀,还得提防被同学偷走。要是有个卷笔刀,那叫一个骄傲。橡皮擦一定要用到“尸骨全无”,一丁点儿也不能浪费。铅笔使用到短到无法抓着写字时,也不会扔掉,总要找一根塑料管套上去来增加长度,继续使用。总之,在我们的小学生涯里,就没有浪费一说。
到了期中或者期末,需要考试的时候,就要从家里带几张信纸,老师把考试题抄到黑板上,学生们再照着黑板把试题抄到信纸上完成考试。
大村学校旁的油菜地,史秀文摄
因为一个年级只有一个老师负责教学,所以当时的课程设置也比较随意。在我小学生活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课程表这一说法。铃声一响,老师走进来让拿出数学书,我们就要上数学课了,要是让拿出语文书就上语文课。如果不上新课,就让我们自己读课文做作业。至于音乐课、美术课、体育课,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但是村里的娃娃,也从不缺乏对美的感悟以及音乐的熏陶,也不会缺乏体育锻炼。村里巧手媳妇儿们做的绣花鞋,绣的花鞋垫花枕套,还有那给裤子上的破洞缝补上去的补花图案, 都是对我们进行的美的熏陶。那些过节捏的花馍面人寒燕儿,缝的香荷包,也用朴拙的形象给我们展示了可以触摸的真实美。就连大自然,也用四季变换的美景给我们提供了丰富的发现美欣赏美的素材。而那些一辈又一辈人们口口相传下来的二人台爬山调也成了我们的音乐启蒙。尽管没上过音乐课,但小男孩儿大多都吹得好口哨,响亮婉转,娃娃们也都能哼唱几句流行歌曲。到了正月十五,男孩子们更是无师自通,能把锣鼓敲得铿锵有力震天响。不过,虽然没有开设音乐课,倒是也在学校里学会了好几首歌呢。我在学校里学到的第一首歌是《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三年级的时候,老师又教我们唱会了国歌。之后每个六一儿童节,也会因为合唱比赛而学一首新歌。当时的学业负担不像现在的孩子这么重,所以学生们都有大把的时间去玩儿。课间十分钟也不能放过,下课铃一响,大多学生都像欢脱的小马驹,马上跑出教室,开始追逐打闹,踢毽子跳绳,做着各种游戏。上课铃不响,是不会进教室的。也有学生会利用这课间十分钟跑回家里,爬到水瓮上舀一瓢冷水,咕咚咕咚地喝下肚子,再一奔子跑回学校。这样也弥补了没有体育课而缺乏锻炼的遗憾。正因如此,我们从来没有因为只上语文数学课而觉得学校生活枯燥,记忆里的小学生活倒是充满了乐趣,让人回味无穷。
说到小学生活,还得给大家隆重地介绍一下我们的铃声。这铃声有长有短,时而急促,时而缓慢。而铃声的发源地,就是一块用铁丝系着的挂在屋檐下的大铁片。到了上下课时间,老师随意捡起一块石头就可以敲响。“当当当——”,这铃声一直伴随我到小学毕业。
三年级以后,我们就到了大学校了,这时候学生也更多了。周围村子里的学生们更为辛苦,每天要背着饭盒走好几里路来上学,有的还要翻过一座小山坡。但当时的孩子们好像并不觉得这有多苦,反而乐在其中。每天成群结队的小伙伴都是说说笑笑乐乐呵呵地来上学。快到中午时,学校里就有一个老大爷把所有学生的饭盒集中在一个大笼屉里,放在大锅大灶上烧火馏上。中午时分,一帮孩子就或蹲或坐,或在教室里或在室外,围在一起,拿着各自的饭盒开始了愉快的午餐时光。你夹一块儿我的土豆,我挑一筷子你的莜面,大家嘻嘻哈哈热热闹闹地吃着午饭。吃完饭,就从大锅里舀一勺子热饭的滚水,把饭盒壁上粘着的饭菜涮涮,喝到肚子里。这顿饭才算吃了个如法舒服。
原来的“大学校”,如今的幸福苑
吃过饭的同学们没事可干,就到大村里找同学玩,路过麦田的时候,也有淘气的孩子会揪几个麦穗,用火烧了吃,或者放在手里使劲揉搓,再把外皮吹掉,直接吃了。或者把油菜籽的茎折断,剥了外皮吃掉。若是被村民看到了,难免一顿追骂。
到了冬天,中午是不放学的,但下午会早点放学,这叫“一下校”(区别于“两下校”)。所以远路的学生们就不用带盒饭了。实在怕饿得扛不住,就在书包里带一个馒头,或者用塑料袋装点莜面炒面。还记得有的同学刚把炒面吃到嘴里,就碰上老师提问了,结果满嘴的炒面喷了一桌子,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如果能找到几根葱叶子,就把炒面灌进去吃,这种吃法就高级了一点儿。冬天,下午两点多就放学了,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书包一扔,掀开锅盖,手也不洗直接抓起个馒头开吃。吃饱喝足,就赶紧出去呼朋唤友,疯玩儿去了。
说到冬天,就不由得想起了生火炉取暖的情景。每到冬季,值日生除了打扫卫生,还多了一个生火炉的任务。值日生要从自己家里带着软柴和木棍,早早地赶到学校,等到同学们都到校的时候,一定要把火炉生得旺旺的。低年级的娃娃一般是家长帮助完成这个任务的,高年级的学生就得靠自己了。所以,到了冬天,一进教室,经常会看到地上半跪着的学生,手里拿着铁簸箕对着火炉使劲上下扇着,时不时还要对着炉口吹几口气。教室里浓烟弥漫,学生的脸上和手上被不经意地抹上了许多炭灰。
七八十年代的农村学生,一定都有过这样的经历:给老师家干农活——锄地,挖土豆,拔麦子,甚至盖新房时候搬砖。反正我的小学生活里这是常事。因为我当时年纪小,一般老师是不让我跟大部队去干活的,这还或多或少给我留下了遗憾。有个外村的老师盖新房,让同学们去搬砖,就没带我。结果同学们回来谈论老师家里的土豆丝和炸油饼,还有悄悄从老师家旧院窗台上偷拿的干咸菜,让我很是羡慕。记得有一次同学们给老师锄草回来,路过我家时,妈妈问他们干得怎么样,一个同学说:“反正是都锄完了,就是苗死草活。”还有一次是帮老师挖土豆,有几个淘气的男孩子说是懒得捡土豆了,就把挖出来土豆又用土埋起来了。看来淘气是孩子们的天性。
提起我的小学生活,那些闯入记忆里的人啊事啊真是数不胜数。那些有趣的遗憾的高兴的难过的事情,一下子都涌了上来。和同学一起为了知识竞赛做过的努力,课下一起跳大绳的欢乐,生火炉时被呛出来的眼泪,老师们手里的教鞭,男同学抓着的毛毛虫,女同学扎辫子的花头绳,一个个老师同学的形象,都浮现在脑海。那些感受、记忆、面容都那么真实鲜活地从尘封的记忆里跳了出来,就像昨天发生的一般,让人不禁热泪盈眶。
时光啊,请慢一点溜走,让我可以在这回忆里待久一点儿......
后记:因为平台读者的文化水平有高有低,而平台的宗旨主要是讲好家乡的故事,所以我就想把我经历的我看到的事情用更平实朴素乡土的语言讲述出来,像乡邻之间串门聊天一般,随意自由。因此我的文章在语言表达上文学性艺术性不强,但是我依然希望能触动大家,勾起大家的美好回忆。
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该文作者是内蒙古察右中旗人,80后,现为中旗职业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