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兴庄村的故事(十):发小

本文作者:曹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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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兴庄村的发小

转眼间七十三年已经过去了,慢慢地回想自己的童年、幼年、青年、中年、老年,也回想起和自己一起耍大的同年二岁的发小。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的坎坷人生、他们的生老病死,会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对每个发小一生的经历和结局多有感慨,对个别发小的悲惨结局唏嘘不已。

刚刚懂点事的时候,玩耍的半径不大,就是东邻西舍的几个孩子,东邻贾四旦的儿子贾根和,西舍丰二和的儿子丰连顺,他们都比我小一岁。后院里我的三姑和我同岁,但她是女孩子,所以很少和我们几个楞小子在一起玩。

六七岁时玩耍的半径逐渐扩大,村子里同年二岁的玩伴增加了王润年、师交其、景贵喜,他三个和我同岁,景贵喜住在村子最东头,另两个人住在村子中间。比我大一岁的有胡万成和胡万玉,他们俩是堂兄弟,他们一个住在村子东头,一个住在村子南头。张果片也比我大一岁,也住在村子南头。比我小一两岁的有曹三润,住在村子西头,还有李三仁住在村子南头。白土卜子的李富才也是我们的发小,经常来四兴庄村找我们玩。经常在一起的玩伴也就十来个人,虽然人不多,但玩得还是特别红火的,从早到晚一天疯玩,吃饭睡觉都得妈老子左一次右一遍地吆唤。

夏天,村前平坦的滩地上长出了绿绿的青草,有半尺多高,像给地面铺了一块硕大的地毯,我们赤着脚在上面尽情地跑跳追逐打闹。草地有的地方是沼泽地,沼泽地里有一个又一个许许多多的像骆驼驼峰一样的草丘,村里的人叫它“骆驼胳膝”。我们有时就在这里捉迷藏,爬在这些骆驼胳膝之间,离得远一些是看不见找不到的。

玩着玩着马莲就长高了,我们这儿把马兰叫作马莲,马莲开花了,娇艳的马莲花开满了整个草滩。西河渠、东河渠、赵家卜子、老汉沟,凡是不种庄稼的地上都开满了白色的、兰色的马莲花,还有许多开着红色、紫色等五颜六色的花朵,把整个大地装扮得万紫千红分外漂亮。这个时候我们一群发小又玩起了套马车车的游戏,我们分工把高一点的马莲拨起来,把马莲从中间破成两片,然后把它拧成绳子。你拧一根他也拧一根,十来个人就拧十来根,把这些绳子结起来,结成一个大的圈子。前面一个人站在圈子里把绳子提起来套在脖子上,这个人就扮作拉车的“马”。后面一个人也站在圈子里,背靠着绳子,用两只手抓住绳子,他扮的是马拉的“车”。绳圈的右边站一个人,他就是“车倌”,一只手抓紧绳子,一只手挥动着,口里高声喊着“驾、驾”,“车”就走开了。剩余的孩子钻进绳圈里跟着走,他们就是坐车的人。“马”拉着“车”和坐在“车”上的人乱跑一阵,不称职的“车倌”也是个“二把刀”,赶着车跑上一会儿绳子被拉断成了好几截。这难不倒我们,把绳子重新结起来,套好车坐上去再跑。每到回家的时候,个个灰头土脸,身上泥淋溅垢,记得大人们也不骂,好像觉得是很自然的一样。我记得那个时候女人们天天很简单擦把脸,而男人们也不是天天洗脸,所以对我们的脏也就习以为常了。

害雀窝、掏雀、灌黄鼠和灌跳独子是司空见惯的玩耍,跳独子的样子酷似袋鼠但体小后腿长,奔跑特别快。我和王润年去胡神庙沟和老汉沟害雀窝,一个中午就弄了半帽壳子雀蛋。百灵子雀、画眉子雀、麻壳子雀的蛋都有,田野里雀太多了,到处都会找到雀蛋的。

冬天到了,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也冻不住我们。村子前面草滩中的吃水井不停地往出流水,水流到草滩的低洼处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冰场,我们在冰场上打出溜溜,玩冰车。你挤我推,跌倒了再站起来,笑声骂声交织成一片,真的是快乐极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

有时也在墙根底玩打老、打阎王、割羊尾巴巴、摔跤的游戏。摔跤的游戏很有意思,我们四五个小孩子往倒摔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有时我们抱腿的抱腿,揪胳膊的揪胳膊把青年人摔倒了,有时青年人把我们抓住一个,压一个地垛起来了。好几个青年已经娶上媳妇有了孩子也经常和我们玩,可见当时的人心态是多么的好,尽管贫穷但仍然会无忧无虑高高兴兴地生活。我记得当时和我们摔跤的青年有段金魁、曹润贵、董金保、曹润子、张二黑豆等人。

现在我和一些发小们在一块啦话,童年少年时候吃的东西,虽然过去六十多年了,但至今记忆犹新,颜色还历历在目,味道还回味无穷。油光黑亮的干山药面鱼鱼,闻起来有点发霉的味道,吃在嘴里有点麻湿溜溜的感觉。灰绿色的灰菜草籽面片片,味道是一股青草味,嚼在嘴里难以下咽。早晨和晚上吃的是能照见影子的莜面熬糊糊和煮熟的带皮山药蛋子,糊糊好咽但带皮山药蛋子不太好吃。用熬糊糊里面的山药拌炒面比较好吃,但每顿饭只能拌多半碗,再想吃也没了。中午饭大部分吃的是莜面,心灵手巧的妈妈们会把莜面擀成飩飩,推成窝窝,搓成鱼鱼,压成饸饹,搅成拿糕,拌成傀儡,捏成饺饺,千方百计地做,既要省吃的又要让家里的孩大男小吃香吃饱。刚解放那阵子天气冷,不像现在能大面积种植小麦,所以很少能吃到白面馍馍。最香的是耍得饿了,把炸下过大年的冻糕偷出来啃着吃,还有啃冻馍馍也很好吃,真是现在思谋起来口里面还咽口水。

我们十来个发小岁数再大了一点,念书的年级也高了,玩耍的时间少了,有点时间父母亲让帮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比如在草滩里扫草毛子啦,挎着筐子拾点粪啦,跟着父母锄一垅地啦,拨一垅两垅麦子啦,干的活儿也真不少。

童年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小学的学习结束了,我们村三个发小胡万成、胡万玉和我都去科布尔中学读书了。

由于小时候个个抓墙咬壁地害,长大了没能有一个人能找上本村的姑娘做媳妇,村子里一个个姑娘都嫁给外地。什么名字叫宝花果花鲜花爱花喜花的姑娘没有留下一朵插在我们这些臭牛粪上。

西隔壁的丰连顺的童年很可怜,六七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他成年吃的饭也是生一顿熟一顿饱一顿饿一顿。衣服脏了也没人给洗,破了也没人给补,只有过时过节亲戚或者邻居婶子和大娘们给洗涮缝补一下。没过几年父亲也病逝了,他就和光棍二哥丰来顺一块艰难度日。幸运的是在成家的时候还找了媳妇,生儿育女过上了好日子。如今儿女们都已经成双配对,孙子外甥子已经上了大学。

贾根和的父亲贾四旦是地主,文化大革命中自杀身亡,母亲嫁人。贾根和一个人艰难度日,从高山村找了个媳妇,也是儿孙满堂。前二三年夫妻相继因病去世,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代王庙村因修蓿麻弯水库整村搬迁,张成堂带着大儿子张圈娥和二儿子张满圈搬到四兴庄村,住在我们房后面我二爷爷的一间房子里,院子里还住着我三爷爷和我三叔,他们住在我三爷爷和我三叔的东边。张满圈上学后又起了一个名字叫张德荣,他属狗比我大一岁,也挺可怜的。听老人们说因生活困难他的母亲被他父亲卖了,好像是卖给一个凉城的男人,因此他和丰连顺一样过得很可怜。张德荣后来去三道沟人民公社当了话务员,不久就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转业后在呼和浩特战备团开汽车,娶媳妇杜老女,生一儿一女,女儿在呼市经商,儿子是医学硕士军人。他的家在呼和浩特市海拉尔路八一市场一带,不幸的是张德荣妻子中年早逝,张德荣后来也曾经先后和几位寡妇捧柴搁伙,但终不如意。我在呼和浩特居住期间常抽空和他一起坐坐,一边喝点小酒一边听他倾诉心中的不快,说到伤心处还老泪纵横。我从呼和浩特来东胜的第二年听说他病故了,觉得太突然了,挺伤心的,有兔死狐悲的感觉,好像那年他才六十二三岁。

张果片一直当小教教师,任教年长转为公办教师,大女儿内蒙古医学院毕业在呼和浩特市医院当医生,大儿子内蒙古师范大学毕业在集宁一中任教。张果片已退休十余年,和老伴过着幸福的晚年生活。

最不幸的是李富才,在三道沟公社放大站工作触电丧生。扔下妻子儿女艰难度日。不过今天孩子们也都成家立业,他的儿子硕士毕业在内蒙古师范大学工作。孩子们在艰难中努力奋斗并取得成功,就是对父亲英灵的告慰吧。

景贵喜是在白土卜子给四兴庄大队白土厂掏白土时被白土窑冒顶压死的。他的媳妇是李富才的妹妹,他出事时媳妇刚生下女儿还没有满月。这是多么悲惨的事故啊,他死了我给他用推子理的头发,我一边给他理发一边流泪,他活着的时候我们头发长了常常是相互理发。李富才和景贵喜不幸遇难时都才二十多岁。

胡万成成分不好,觉得念书也没什么想望,在中学没念几天就不念了。因地主成分找媳妇也挺费周折的,后来经亲戚介绍,女方觉得靠得住才嫁给他。胡万成头脑灵活加之吃苦耐劳光景还过得不错,有两个孩子学有所成,大女儿从事医务工作救死扶伤,大儿子投身教育事业教书育人。也是不幸的很,胡万成因患癌症驾鹤西去,终年六十有三。

胡万玉一直念完初中回村劳动,后来去呼市念了农校,毕业后在三道沟人民公社工作过一段时间,又安排在察右中旗种子公司工作。人的命运会捉弄人,他以残疾人的名义在科布尔镇工业路南边开了一个全旗最大的面粉加工厂。由于经营不善欠下客户二三百万元,被判刑入监十二年。现在虽然已经刑满回家,但已因病瘫痪了。

发小胡万玉是我们同年二岁的人中最有才智的一个人,志向高远很有事业心。对于他的人生的失败我觉得很遗憾,其失败的原因我也略知一二,因为涉及到一些人的隐私所以不方便讲出来。

人生最不如意的是师交其,他和我同岁,生月没我大,我们是表兄弟,他称我为哥。师交其家庭是富农成分,没有读过一天书,生性愚笨而又懒惰,所以一直没有个媳妇。东一天西一天流流求求窝窝囊囊地活了一辈子,六十多岁死在家里,是串门子的人发现的,发现时尸体已经硬了。

发小们七零八落地走了一多半,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的相伴,耍得恼了打过架,脸蛋子互相抓得左一道右一道的伤痕,二一天明又摸爬滚打地耍在一起。一个个成家后有事情了相互商量,有了困难互相支持帮助,有了成功彼此祝福快乐共享。至今还记得我起房盖屋时胡万成丰连顺等发小给我托土坯垒墙的事,还记得其它发小帮助过我的好多事情。

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百年,上岁数啦,才懂的了什么名呀利呀都是过眼的烟云。唯有发小们的友情才是实实在在的,才是无法割舍的,才是永远难忘的。在外摸爬滚打二十余年,魂牵梦萦的还是故乡,还是故乡的人,还是故乡的发小。


文中未注明图片由作者提供

本文作者为内蒙古察右中旗四兴庄村人,退休教师,现居东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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