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私塾（下）
本文作者：刘继东
三、学友小A
小A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在村上也算大家族家庭。他父亲虽然识字不多，但能打会算，粗晓天文史地，多懂说书唱戏，且知儒学算理。村上人送绰号“二孔明”或“铁算盘”，唯性格固执己见，自以为是，对孩子严厉有余，温和不足。然而小A不服管教，也算一个胆大放任，野性十足的孩子，对念书不感多大兴趣，也不下功夫。他和乖巧爱念书学习的孩子玩在一起，却说不到一块儿。喜欢出奇冒险，刺激性大的玩耍。酷爱与小孩驳嘴打斗，常常与一些孩子们打得鼻青脸肿，回家后往往挨他父亲的一顿训斥，甚至痛打。他特别喜欢在春天碰鸟蛋，喜欢夏天掏田鼠、采野果、骑驴、结伴与邻村孩子在拔草时打架，喜欢秋天偷拔蔓菁、萝卜，在场面与伙伴玩捉迷藏，还喜欢冬天盖井熏麻雀、套鸟、捉迷藏、占江山等。
有一次他跟村里同龄的一个小孩要“结拜”（过去民间流行的一种讲江湖之道，行侠客义气，即现在的铁把子弟兄），两人上了三炷香，磕了三个响头，口中似乎念念有词：一拜青天作主，世代同甘共苦；二拜土地显灵，互相关照一生；三拜贤兄贤弟，胜过桃园结义。磕完头起身后，因为分三炷香引发了矛盾。小A要拿两根香，那个同龄小孩也要拿两根香，两人争执不休，开始抢香，抢夺之中香火烫伤了两人的手，两人便打了起来，打了个不亦乐乎，鼻青脸肿，鲜血直流。后来他俩的结拜还为村上人留下了笑柄，真可谓：香火拔断了，结拜也扯蛋了。
他打架不分青红皂白，就像天生为打架而生的，一不打架手就痒痒。为此，外面没有“戏”上演，没有架可打，在家里也照打不误。在隆冬的一天，外面天阴下雪，我去他家和他玩儿。他家正炒出些蚕豆（村民一般叫大豆），他与小他两岁的弟弟剥豆吃。豆子不多了的时候，他提出谁剥出的豆子放自已一边就归谁。于是，二人加速剥了起来，明显他要比弟弟手麻利，剥得快，也就剥得多。弟弟急眼了，就把他剥下的豆悄悄往自己一边放。不巧有一次被他发现，他抓住弟弟的手不让，他这么一来豆子撒了一炕。他十分气愤，就拿起捻毛线的卜吊（木制的可捻可绕毛线的工具）打了弟弟一下。弟弟怒了，顺手操起他母亲绱鞋的锥子，朝他的大腿猛刺了一下，顿时鲜血长流。两人边哭边打，揪扯成一团，我和他妈奋力拉架，好说歹劝，才算平息了此次风波。那时我心里常想：我也有弟妹，可从来没有发生这等事，而他们弟兄间打架竟是那般凶狠，不顾任何亲情。
小A确实在打架中成长，在打架中称王。已是村里有名的胆子大，啥也不怕，以及非常倔强的硬刺头。以致后来到了十二三岁，更是胆大超人。捉迷藏他可以在饲养院牛马圈到处跑，随意穿梭行走。不怕马蹄踢，不怕牛角撬，更不怕毛驴叫。小伙伴们见了弹蹄、绕头、喷鼻子的牛马哪敢靠近，更不敢去里边找他。他居然敢躺在牛槽（牛吃草的装置）让所有的人都找不到。他还敢独自钻到切下草的草堆里，困了一觉起来，已是将近午夜，再孤独一人回家。那时村民孙家养了一条挺厉害的大黑狗，他根本不怕。有一次狗向他追着猛扑过来，他迅速蹲下，边摸准备打狗的石头边亲昵地叫，那狗也停了下来，与他对视了好一阵，狗终于熬不过他，走掉了，他也起身回家了。
他胆子大、爱出奇、爱冒险，后来发生过一次很是恶劣的事件。在他念完小时，学生给学校脱土坯。大家都在井附近掏土、和泥、抹坯，紧张地干活。他将固定辘辘压的几块石头趁人不防备滚落井内，他却箭一般飞速躲了起来。大家听到井内轰隆一声，像有人掉井了，都忙去井边看，井里水花不停地动。这一下班主任老师急了，马上清点人，看看缺了谁，逐一清点后发现小A不见了，大家更急了，正准备绾好绳索……小A忍不住嘿嘿嘿地笑出了声，这时大家才发现是他搞的鬼。老师狠狠批评了他一顿，嫌他开玩笑开过了头，然而，他却满不在乎。也正因为他抱有这种认识，铸就了和他父亲一样固执己见，不肯接受教训，不听人告劝的执拗性格。
四、学友小C
在私塾学堂里，小C年纪最小。别看他个子矮，又黑又瘦，但身体特别机敏，骨头超常硬朗，是个小刺儿头。他不太洗脸，经常流鼻涕，也不擦干净，显得黑不溜丢，脏兮兮的。他爱跟大他年龄的朋友玩，如摔跤、打手背、杠皮锤（互助打拳头的一种活动）、打武……样样都爱玩耍。然而，念书、背书、写字却不怎么样，总是被老师考住生字，考住背课，字也写得不好。为此，他也很伤心难过。
一天霸K又出鬼点子了，他嘲讽地问小C：“你今天又被老师罚站了，你怎么总是让老师考住生字，考住背课？”小C说：“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霸K说：“你每天吃啥饭？”小c说：“啥也吃。”“喝墨水不？”小C说：“谁喝墨水！”霸K诡谲地说：“唉！怪不得你背不会书，写不好字，我们每天都喝一次墨水。你没听老人们说过吗，只有肚里墨水多了，才能学好写字，背好书，”小C说：“墨水好喝不？”“好喝，甜的。”“那我能喝不？”“能啊！”“我现在能喝不？”“能啊！”他吩咐小D把他写字的一砚台墨水掺了点水让小C喝。小C拿起墨水一喝，就怪叫：“墨水发臭，不好喝。”霸K说：“那你是功夫浅，我喝就是甜的。这次你把它喝下去，下次就觉得甜了。”于是，小C又喝了一口，终于喝不下去了。再一揩嘴，糊到下巴乃至满脸，简直变成个小包拯了。一伙围观的小学友哄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十分开心。而后，霸K弄了一盆清水，像牧师给小徒子洗礼一般，给小C洗了脸，并嘱咐：“你以后一定会背好书，写好字的。”
小C的性子急，动作快，不爱动脑，做事毛躁，很容易出怪事。后来，有一次小伙伴们雨后在大路壕黄棘儿丛中的沙堆上采摘沙奶奶，此果属野生果一类，蔓子一丛丛长得矮，针叶白花，结出的果实像奶头，采摘时有白色奶汁流出，初吃发甜，吃多了口舌发涩。大家都是边摘边往衣兜放，而他却是边摘边往嘴里放，一边嚼着吃。他放得猛，吃得快，竟然把一只臭巴牛放到了嘴里，一嚼感到一股臭味，又赶紧啐出口来。大家看到后感一阵干哕，一阵好笑，他这简直是自作自受，有苦难言。
五、学友小D
小D的父亲是东滩村的富裕农户，人正直，讲义气，给人办事，替人说话，公道且不遗余力，也是当地有名气的蒙汉民间商。他经常出没奔波于蒙汉交界处一带，从事商业活动。他对蒙汉族之间的交易起到了架梁搭桥、穿针引线的沟通作用。许多成功的交易大部分与他的引进、介绍、担保有关。因此，小D上学时经常拿些蒙区小吃：炒米、奶酪、奶蛋、奶饼。有时也拿些农区稀罕小吃：炒扁豆、炒葵花籽、油饹（榨油时将胡麻等油料炒熟碾压后即将出油的半成品，此食物油味浓香，酥脆可口）。
有一次小D上学带来一衣兜炒扁豆，被几个淘气小友看见了，就偷偷擩进他衣兜里抓出一把吃。小D感到很委屈，嘟囔着说：“我已经分给你们吃了，还又来自个儿掏吗？”然后又开始从衣兜掏出分给大伙儿吃。这一回没有给偷抓扁豆的淘气包分，他急眼了就上去抢，在抢夺中小D一躲闪，衣兜也被扯破了，扁豆也撒了一地，谁也吃不成了。幸亏，霸K来了，他看到后，马上让大家一起来捡。大家捡完豆子后，霸K把豆子放到清水盆一淘，装到自已的口袋里。大家只是瞧，谁也不敢吱声。他一边悠然地吃着豆一边说：“以后你们再抢就这样。”小D说：“我的衣兜破了，怕我妈看见再不给我装吃的嘞”。霸K说：“谁扯破的，让他立刻拿回去让他妈给缝好。”淘气包小B这一下低下头认输了，只好拿小D的衣服回去给缝衣兜去。
在我的记忆中，童年的一段私塾生活是最有趣的，那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纯朴无华的生活，是人生一世最不可多得的。
六、公立学校的建立
解放后，镶蓝镶红联合旗成立（即卓资县与陶林县的合并通称），政府设在卓资山。1952年秋，联合旗将各地的私塾学校教师收编为国家正式教师，同时也招聘了各地有文化人充实教师队伍，并统一在旗里举办了教师培训班，而后分配到各地学校任教。这年的9月份，我父亲被分配到东滩小学任教。学校学生程度参差不齐，水平高低不一，是一所四级复式制独人班初级小学，大约有20多名学生，书本开始用上了国家统编的教材。那年冬，我还远在奶奶的住处上私塾，到第二年即1953年春才回到东滩小学，开始正式上了公立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