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峰塔的影子
渭河川地的油菜花,将大片大片的金黄逐渐隐藏在渭水的碧波里,让籽实的青味儿随风飘荡,本该翩翩起舞的蜂蝶都被沉醉在花丛中,一动也不动了。
沉醉的除了蜂蝶,还有塔坪山的融融春意。昨夜一场春雨,洗净了前些天的沙尘,让已经成林的塔柏愈加生机盎然。文峰塔顶的风铃在略略有些沉寂的午后刻意绝响。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到文峰塔下,踏青的青年男女大多会在雀鸣鸟跃的早晨,游赏的墨人骚客大多会在霞光满天的傍晚,午后的沉寂与空旷让我的到来显得更加不由自主。我在坪边择空处席地坐了下来,思想寂寥而又空旷,空旷如塔尖风铃的绝响。
仰视,白云悠悠,文峰塔高俊挺拔,自下而上逐渐收拢,凌霄之势,可贯长虹。塔盖圆攒尖顶重檐,上层内缩四脊飞檐,镶张口兽;下层外延八脊飞檐,檐头同样镶兽头,绝响便来自挂于兽颈的铜铃。须弥座、塔身、塔尖匀称协调,在蓝天白云绿树的映衬下,七层八棱的线条透出无以名状的韵律美来。
俯视陇西,渭河自首阳西来,襟巩昌,抱文峰,聚仁寿灵气,播威远声名,汇暖泉沟清流,润火焰山林木,绕行在成片的油菜地,将花的金黄与叶的青绿彩绘成如诗如画的大美陇西。
忽然一阵说笑声,惊起了塔柏林里的一只野兔,文峰塔下又开始喧闹起来。虽然周遭环境有些破败,但丝毫不影响文峰塔透射出来的古风遗韵。一位老者给游人说讲文峰塔的传说:从前,陇西一带山摇地动,很不太平。尤其是渭北的火焰山一直往南走,南岸的塔坪山一直往北走,两座山眼看眼就要撞上了。为了镇山降妖,人们赶紧在塔坪山上修建了一座塔。从此,火焰山和塔坪山再没走过,两座山就像牛郎织女一样,只能含情脉脉地隔河相望了。另一位长者补充道:修建文峰塔是为了补缺陇西的风水。太阳落山的时候,文峰塔的影子倒映在渭河里,阻挡着随水东逝的文脉。
原来,文峰塔的风水隐藏在塔的影子里。太阳已经西斜,文峰塔的影子长长地映在楞严寺的脊兽上,妙严地很。我没有打扰游人被文峰塔传说勾起的遐思,信步来到楞严寺,住持普禅师傅正在清理香灰。塔坪山楞严寺始建于元代,后毁于战火。眼前的这几座庙宇,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修建的,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了。梵音绕梁,炉香弥漫,文峰宝塔的倩影越过屋脊,落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寺院内。“楞严普禅文峰塔”,玄妙的想法蓦地从自己心头腾了起来,我为此想法着实有些激动,对着佛祖认真地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普禅师傅应了一句“阿弥陀佛”,停下手中的活儿,与我说起了文峰塔的前后因缘。
在文峰塔之前,塔坪山上就建有一座砖塔。此塔具体修建于什么年代,现在已经无法考证。但从有些碑记上看,砖塔“巍然远峙”,声名远扬。然年代太过久远,砖塔自然倾倒,故址无存。英才辈出的陇西从此便科名渐减,文脉不古。
为了考证文峰塔的今生前世,普禅师傅邀我一同进禅房查看历史资料。其中文峰塔碑记载:清巩昌知府唐树义以培植斯文为己任……道光十七年(1837年)春某日,唐公出东郭,行二十里许,登大坪山麓,四面环顾,谓此地风水脉向绝佳,建塔最宜,遂选定基址,谓塔文峰,卜吉于四月朔日开工……我想,唐公深思熟虑给塔命名文峰的时候,应该还在坪塔山重修了无量功德的楞严寺吧。
文峰,意谓文脉之高峰。历史上,只有在郡府以上的都会才可以修建文峰塔。如山西汾阳文峰塔、河南许昌文峰塔,都是为了保当地文脉顺达,多出人才。陇西自古为郡州府会治所,可以说前承老子,后启李唐,文化底蕴极为深厚。由此可见,文峰塔在陇西文脉昌盛方面具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有陇上旱码头之誉的文峰重镇,其实以前称东铺,盖因文峰塔改称文峰镇。
“自从一读楞严经,不看人间糟粕书!”我不懂佛经,更无从理解作为大乘佛教经典的楞严经的无量意义。但我冥冥之中感悟到,在文峰塔前修建楞严寺,对陇西来说,同样具有穿越历史经纬的佛法考虑。值得欣慰的是,普禅师傅正在与各方贤达商议,准备大手笔扩建楞严寺,进一步保护文峰塔,还原塔坪山往昔的雄浑伟岸,一方面让陇西的文脉更加昌盛,一方面为当地人民提供一处更加优美的踏青赏玩好去处。
道别普禅师傅,我沿着曲而陡的小路下山。斜阳如织,文峰塔的影子更长了。渭水在塔影梵声里顾盼生情,依依不肯东去。其实我也知道,文峰塔不仅仅是一座佛塔。亲政爱民的巩昌知府唐树义春游塔坪山,修造文峰塔,绝不是一时的兴起,而是有“科名渐减”的深远考量和“培植斯文”的深厚期望。普禅师傅于楞严寺深种善根因缘,重振陇西文脉,再建塔坪公园,我仿佛听见,源远流长的渭河水也在文峰塔的影子里哗啦啦地笑了。
小编 | 双 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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