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快 乐(小说第七章)
作者/三 平
【作家/诗人简介】
★ 三平,中学高级教师,1970年于北京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中学教育和教育科研工作,曾任全国目标教学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香港现代教育研究员,正式出版专著5部。
热爱古今诗词,在国家及省市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一些诗作和论文,现为北京市大兴区“老教师诗词社”成员。
【作家/诗人作品】
快 乐(小说第七章)
第七章 西去东回
三 平
一
华美公司驻美办事处吴竹菊主任年终来京述职,明天就要回纽约了。今天是周日,上午十点,她和姐姐应大成和慧芳之邀,一起来到青玉庄园大成的家里。他们是多年的老同事,老朋友,又是在家里吃饭,省去了不少麻烦和客套。说着说着,慧芳离席取来一个礼封,对吴竹菊说:“我们知道您去纽约得大忙一阵儿,所以沒好意思麻烦。东东从小儿就跟肖阿姨住在纽约郊区,现在在一个乐团里工作,弹钢琴。您什么时候得便,代我们去看看他。”吴竹菊听姐姐说过,慧芳亲生的一个儿子名叫王东,从小就在美国学钢琴,一直没有回来过。今天听慧芳这么一说,她马上想起来了,就满口应承:“这好办。我抽个空儿去看看他。”慧芳把礼封交给竹菊,说:“不急。看您的时间。这么远带点儿啥都不方便,就捎点儿钱吧。”吴竹菊收好礼封,见上面写着王东家的电话号码,里边装着她是个十分守信用、干事儿麻利的人,况且是受了好朋友的委托。但她一回来,正处于春节前及春季换服装时节,她必须抓住这个迎春推销时机,忙活了整整一个礼拜。这天晚上,她想起王东的事儿,就上网搜索,还真的搜到了他的一些资料:王东,男,华裔(父母都已加入了美国籍);毕业于美国克林斯顿音乐学院,曾多次荣获纽约华人音乐大赛一、二等奖,举办过三次个人钢琴演奏会,受到好评。近年,曾在纽约、洛杉矶、旧金山等地巡回演出,并多次参加过影视节目的音乐录制。现为纽约爱乐乐团华人分团钢琴演奏员。第二天,她带人到亚特兰大搞宣传,中午听当地电台广播,说从明天起连续三天在康乐剧场有迎春音乐会,是纽约爱乐乐团华人分团与当地华侨团体联合主办的。肖竹心接听,两人联系上了,得知王东已经到了亚特兰大。吴竹菊要了王东的手机号码,马上与他联系,约他晚六点在康乐剧场东边的麦当劳快餐店里见面。晚上,吴竹菊提前来到麦当劳快餐店,选了个面向门口的小餐桌坐下,刚点好两份快餐、两杯咖啡,一个上中等身材、英俊潇洒的小伙子推门而入。只见他向店内扫视了一眼,就径直向吴竹菊走过来:吴竹菊站了起来,高兴地说:“是啊,我叫吴竹菊,是你慧芳妈妈的好朋友。”王东落了座,说:“妈妈给我打电话了,知道您会来看我。谢谢您。”“我本来该早点儿和你联系,”吴竹菊面带歉意地说,“可是,我刚回纽约,办事处的事儿忙不开。”“我听妈妈说过,您在纽约是公司的全权代表,哪有不忙的。”王东表示理解,“您从妈妈身边回来,见到您很高兴。妈妈好吗?”吴竹菊告诉王东:慧芳妈妈身体很好,还在公司技术科当科长,再工作几年就该退休了。“那要看怎么说了,”吴竹菊笑笑说,“要论起中国的传统,你是地主。因为这毕竟是在美国的土地上啊。可是要挖根寻源,我们祖上都是中国人。我现在还是中国人,我来做东,不也是很正常的吗?”王东很佩服这个中年妇女如此健谈,很有外交家的风度,就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阿姨。”饭后,吴竹菊递给王东一杯咖啡,说:“你慧芳妈妈很惦记你,临来时托我捎给你一封信,还有五千元人民币。可是,我今天没带来,没想到能在亚特兰大见到你。”“阿姨,那不着急。”提起慧芳妈妈,王东有些激动,“我从小就跟着肖阿姨来到美国学弹琴;那年妈妈来美国学习,特意来看我,有十多年了,再也没见过面。我真想她。”“没错。肖阿姨一直待我很好。沒有肖阿姨的帮助,就沒有我的今天。我永远感谢她。”王东说,“可是……,阿姨,我不瞒您,我总觉得和妈妈还是不一样。”“唉,人世间的事儿就是复杂啊,”吴竹菊的脑子里又闪过自己的坎坷往事,像对自己又像劝慰王东,“顺其自然吧。”临别,王东邀请吴阿姨得便时到家里做客,说肖阿姨(他一直这样称呼他的继母)身体不太好,从去年开始不工作了,常在家里,并把住家的详细地址告诉了吴竹菊。吴竹菊答应了,说等忙过了这段时间,春节时给你们全家拜年去。中国农历正月初三早饭后,吴竹菊带好慧芳的礼封,又买了几样水果和中国式的糕点,打车去纽约郊外王东家。宾主在客厅里落座后,吴竹菊不见王东,刚想问,竹心解释说:“东东去乐团了,临时有演出。”吴竹菊说:“咳,干什么都不易啊,大过年的还有演出。”“是啊。今天是大年初三,本来是假日。但早上团里来电话,说临时安排两场慰问演出,要东东去。不敢不去啊。”吴竹菊从挎包里拿出礼品,又把慧芳的礼封交给竹心,说:“这是慧芳大姐的一点儿心意,还特意让我转达她和大成对你们的问候。”吴竹菊告诉他们,元旦前回北京述职,同姐姐一起去看过刘母,身体还算硬朗,儿子国强与姑爷的妹妹结婚了,一大家子人,都挺好的。吴竹菊阻止,说:“听东东说您身体不大好,别忙活了。咱们虽然是初次见面,但都不是外人,千万别客气。”“都快到中午了,又坐了这么远的车,一定饿了。”竹心说,“要不,上饭店吧。”“大过年的,饭店也放假减员,做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沪生说,“叫几样外卖凑合一顿吧。”沪生打了个电话,快餐店一会儿就送来了几样中式炒菜和西式面包、点心,四个人围坐在饭厅里,边吃边聊。竹心说:“东东当初学琴的时候,还是挺顺的,比国内有优182势。他当学生时,参加过几次比赛,成绩都可以。但沒想到,参加工作以后,一直不尽如人意。”“只要有演出,收入还可以。”沪生说,“现在的问题是沒有稳定的单位。今天在这儿,明天不知道又上哪儿;我看这几年他一点儿也没有进步,小小年纪,吃老本儿呢。”“我在网上看了,东东不是得过许多奖项吗?”吴竹菊又问。“是,得奖不少。”竹心说,“可是人家一看个人资料,他是华裔,就不愿意要。”“有绿卡也不一样,”沪生气愤地说,“美国就是自我标榜民主、平等,我们不过是‘二等公民’!”“唉,沒办法!”竹心说,“黄皮肤,不如人家白皮肤,连沪生的工作也受到影响……”“咳,不说这些了。”沪生说,“吴主任,‘二等公民’的滋味您体会不到。您虽然也在纽约工作,但您是中国公民,背后有中国给您撑着,我们就不同了。”“很可能。我看他们相处两、三年了,毫无进展。”沪生也这么看。“找对象的事儿就更复杂了,”吴竹菊说,“不过,我看王东一表人才,错不了。”大年初三这天,原本休假在家的王东,一大早儿就被团里叫去,演完日场演夜场,回到家里已是深夜了,心里十分不悦。他伸伸懒腰,活动活动手关节,坐到钢琴前,发现上面有个礼封。他掏出一叠纸币放在一边,展开慧芳妈妈的来信,认真看起来。信是慧芳的亲笔,先是用英文问孩子好,叙想念之情;接着,用汉字写了中国随着经济的发展,文化艺术产业也发展很快:偌大的北京原来只有一个音乐厅(中山音乐堂),现在大大小小有三十多个了,遍布城内和郊区;文艺团体也增加了不少,高等艺术院校也由无到有,已经有了六所了……他念小学时就离开母亲,跟着肖阿姨来美国学钢琴;初中时,妈妈曾来纽约看过他一次,已有十多年了。虽然逢年过节,他都给妈妈打电话或发个短信,但那只是个问候而己,几乎成了自动化的惯例,远隔重洋,他不能为妈妈做任何事情,他感到内疚。看着母亲的亲笔信,他好像看见了童年记忆中的妈妈,心里一阵难过。“……前几年,国家对从艺人员实行了职称评定制度,有的外国演员、演奏员也能参加评职称。现在,中国人生活好了,已经不满足于在家里听广播、看电视,而是经常走出去看戏、看电影、听音乐会了。”他打破惯例,不弹琴,而是打开了电脑,搜索中国音乐方面的资料,细心研读,萌发了去中国演出的欲望。王东向吴阿姨问候之后,就直入主题,请求吴阿姨给他讲讲北京的音乐演出情况。吴竹菊倾自己所知,向王东做了介绍;末了,她特意语重心长地说:“演出是给人看的。北京是首都,近年人口大增,现在常住人口已超过1,600万,还有流动人口不下300万。我看,北京的商品市场已经比较完备,但文化市场还差得多,发展空间很大。”吴竹菊何等聪明:通过上次在快餐店里与王东的第一次接触,到不久前去王东家里串门儿,她已经发现王东及其家人对王东事业的发展都十分担忧;今天王东找上门来,要求了解北京的音乐演出,一定有意另辟蹊径;而她,内心里不赞成竹心,希望王东回到慧芳那里。所以,她有意鼓动王东回中国。王东听了吴阿姨的介绍,更加坚定了要去中国演出的决心。这几天,他又在网上搜到几个包括美国在内的外国演出团体出访中国、在中国受到热烈欢迎而且票房收入也不错的事例。他把这些事例下载、整理,作为一个附件,给乐团写了一封去中国北京演出的建议书。纽约爱乐乐团领导层意见不一:团长和一位副团长反对,另一位副团长和华侨分团正副团长都赞成,最后董事会决定由乐团副团长阿道夫负责临时组建一个小乐团。王东非常高兴,立即把组团赴北京演出的消息告诉了吴阿姨。吴竹菊也高兴,想起她有一位美国同学在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工作,就告诉了王东。3月11日,“美国纽约市爱乐乐团赴北京演出队”正式成立,阿道夫担任队长,乐团华侨分团团长为副队长,全队共18人。由于全队只有王东在北京呆过几年,汉语又好,这个建议又是他提出来的,乐团破例任命他为演出队秘书,参与筹备出国演出事项。这天,他兴冲冲地来到办事处,告诉吴阿姨演出的事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顶重要的一项没有落实,所以来找吴阿姨求助。吴竹菊问清是为演出剧场发愁,担心北京方面不够重视,去不了好剧场。吴竹菊立即打电话找到她的美国同学,说自己的一个好朋友的儿子在美国纽约爱乐乐团工作,现在正在筹备去北京演出。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出国,也是第一次到北京,情况生疏,希望总领事馆帮助联系,安排一个档次高一些的剧场。吴竹菊把王东的手机和家里电话的号码都告诉了同学,让她直接与王东联系。第二天傍晚,王东刚到家,就接到总领事馆的电话,是文化参赞张先生亲自打来的。张先生告诉王东:总领事馆已与北京方面商议好了,欢迎美国朋友,特别欢迎祖国的海外游子前往北京演出,他们可以安排在顶级剧场演出,请从速决定演出的日期、场次,以便提前安排。王东高兴得跳了起来,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他第一次参加钢琴比赛获奖一样。他大声喊着肖阿姨,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可以上北京演出啦!”他放下手包,快步走进寝室换衣服,丝毫沒有觉察到竹心更换了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沪生也回来了,王东又把去北京演出的消息告诉了爸爸。沪生显得也挺高兴,嘱咐儿子定下了演出时间后赶紧告诉他。经过有关方面的反复磋商,纽约赴北京演出队的首场演出定在3月18日晚8点。临行前,沪生和竹心准备了两个礼封,让王东带好,分别送给慧芳和亚茹。
3月17日下午,“美国纽约市爱乐乐团赴北京演出队”一行18人,飞抵北京国际机场,入住在燕京饭店。王东马上打电话,告诉慧芳妈妈他已平安到京,待演出时间表确定后,再去看望。知道王东到了北京,慧芳和大成都非常高兴,两人猜想现在的东东会是什么模样。十多年前,慧芳去美国参加培训时顺便去看过东东;大成则只是小时候沒少见过他,对现在的东东,两人头脑中想象中的样子自然不同。大成说,要是有他的独奏就好了,听主持人报幕就可以知道。第二天,他们早饭后就去首都剧场买票,首场票已售完,就买了两张19日晚场的。19日晚饭后,他们提前半小时来到剧场,从中英双语节目单上,看见有王东的名字,但没有独奏节目,都是西方的交响乐曲,大成和慧芳都不熟悉。演出开始了,主唱是一位女演员,咿咿呀呀唱了好长时间,慧芳大致听出唱的是一首描写少女失恋的歌,大成则一句也听不懂。慧芳和大成都努力在弹钢琴的乐手中搜寻,还小声议论哪个188是东东,但没能取得一致的意见;直到演出结束,演员集体谢幕时,他们才对三个年轻的男子进行比较,认定是最左边那一位。由于是外国演员,保安不允许观众与他们近距离接触,大成和慧芳都后悔忘了带观剧望远镜,只得悻悻而回。不料,东东告诉她,谢幕时自己没能到场,正忙于和剧场商议明天演出的事儿,并说明天是星期日,乐队上午排练,下午休息,他回家看妈妈。大成也乐了,说:“嘿,好啊,今晚咱们也演了一出小戏,叫做‘二老错认少公子’。”次日下午,急切盼望见着王东的慧芳,让大成开着车,一起到燕京饭店,把东东接到了家里。慧芳高兴地打量着东东,自言自语地说:“沒变,沒变,我说怎么昨天看着没有像你的。”大成锁好车也进屋了,慧芳指着大成说:“你看他是谁?”大成笑得眯缝起眼睛,说:“对对,小东东,我是你大成舅舅!”“他就是大成舅舅,没错。”慧芳附和着说,又指指桌子上水果盘中的草莓,“快吃吧,这是你大成舅舅今天上午特意去西山果园采摘的,新鲜!”东东笑着拿起来一个,大成和慧芳也陪着吃。东东擦擦手,拿出礼封交给慧芳,说:“这是爸爸和肖阿姨给您的,另外给姑姑也准备了,一会儿我给送去。”这几年,一提工作,王东就心烦:在美国,他的工作极不稳定,有时刚满一个月就被辞了,另找单位;特别是美国白人看不起华裔,处处低人一等;还有,受老板的气,更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平等可言……“这些烦事儿都是难免的。”大成说,“西方国家都是靠这么竞争发展起来的,弄得人人自危,鸡犬不宁。”东东说,就算是有,是爸爸过去的一个学生,叫李安娜。“不是。她是在纽约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名字叫李安娜,不是姓李。”大成从卧室回来了,说刚才给罗冈打电话,没在家,和亚茹一起到石家庄看一个朋友去了,晚上才能回来。为期一周的演出,还有明天上午最后一场。今天下午和晚上没有活动,这是早就定下来的演出日程。下午2时许,中国音乐学院钢琴系主任钟国庆给纽约演出队打来电话,指名要见王东。阿道夫队长不知何事,出于对中方的尊重,王东又是演出队的秘书,他同意了,并马上转告给王东,让他三点前在会客室等候。三点整,钟主任准时来到燕京饭店与王东见面,先是用英语问候,简单地做了礼貌性的交谈后,就用汉语转入了正题。钟主任说,他连续看了三场演出队的演出,很精彩。昨天,特意查了王东的个人资料,认为他少年时期就在美国学琴,对西方传统的技法掌握得很纯熟,英语也一定不错;本人又出生在北京,父母都是中国血统的高级知识分子,汉语也应当不成问题。所以,中国音乐学院打算聘用王东担任客座教授,问王东本人的意见。“如果我同意,贵院最多能聘用几个月?”王东问,这是他几年来求职第一关心的问题。“如果您是中国公民,”钟主任笑了笑,“我们就可以长期聘用,相当于美国的终身教授。现在,您是华裔,您如果能坚持在中国工作,聘用期至少为三年。”“三年?”王东感到意外:在美国,最多也就是一年,短的不到两个月。王东仔细看过,除了注明试用期一个月,其他内容与刚才钟主任说的一模一样。送走了钟主任,王东立即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慧芳妈妈;又给亚茹打了电话,说他晚上没有演出,马上去看姑姑。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的大部分时光。但是,今天他打量了一下楼群,周围低矮的平房一间也没有了,代之以密集的高楼大厦,研究院宿舍大楼也已显得十分矮小;而两旁曾经长着茂盛的梧桐树的土道,也变成了宽大的柏油马路。还好,新马路两旁又新栽上了梧桐。他看见楼前站着一对半老的男女,后面还有一位婷婷玉立的漂亮姑娘。他立即快步走了过去,逐一向他们问了好,随他们一起走进了会客厅这是亚茹的主意:厅内的字画一个也没有调换,摆设也都是王子涛在世时的样子。东东落座后,恭恭敬敬地送上了礼封,不无歉意地说:“这几天忙着排练和演出,今天有点儿空儿,才来看您们,真是对不起。”“没关系。”罗冈说,“上周日你想来,可我们又上石家庄了,不在家。要不,那天就见着了。”亚茹问了问竹心和沪生的近况,又说:“今晚不是没有演出吗,住在家里吧。”说着,要去准备晚饭。东东赶紧拦着姑姑,说演出队备有晚饭;演出队也有规定,晚上必须回去。东东看着姑姑和小芳姐姐都有惋惜的神情,就赶紧补充说他先不回纽约,过几天还可以再来。亚茹、罗冈都以为这是东东的一句托词,因为美国演出队来京演出一周,他们都知道。王东看出他们不信,就把他刚刚接受了中国音乐学院聘用的事儿说了一遍。“太好了!”亚茹高兴地说,“北京现在已经发展成国际大都市了,许多外国人都在这里谋求发展,跟你小时候大不相同了。那时候,不少人连钢琴都没见过。要是现在啊,就用不着跟你肖阿姨上美国了。”“此一时,彼一时,”罗冈说,“中国不是经济落后嘛。其实,经济落后可以改变。这几年咱们的发展,外国人谁敢小瞧!”大家又聊了一会儿,王东告辞;姑妈叮嘱他,等演出队回国了,你就来家里住。晚饭时,阿道夫队长告诉王东,刚才中国音乐学院来过电话,希望我们在回国之前,能和他们一起开个研讨会,探讨钢琴演奏技巧和教学经验,最好能合演一场,约好今天晚上七点再来这儿具体协商一下。晚七点,中国音乐学院来了三个人:学院教学研究部主任,学院交响乐团团长和民乐团团长。纽约演出队参加协商的也是三个人:正副队长和秘书王东(兼翻译)。六个人在十分友好的气氛中,经过一番讨论,很快就形成了共识,决定演出队推迟三天回国。明天:上午研讨,主题是钢琴演奏的技巧;下午研讨,主题是钢琴教学的经验探讨。后天:上午,演出队与学院交响乐团合练;下午3点在首都剧场演出,音乐学院师生观看,邀请部分文艺团体代表到场,售部分门票。第三天:上午,学院民乐团在学院排练场演出,邀请纽约演出队观摩,学院部分师生陪同观看。下午,学院邀请纽约演出队参观故宫博物院和中国民族乐器展览馆。由于双方的共同努力和密切配合,三天的活动一项一项都落实了,参与活动的中美人员各有收获,感到十分满意。美国演出队延长在华活动的第三天上午,是观摩中国音乐学院民乐团的展示演出。对王东来说,这次演出有着相当重要的意义,改变了王东的人生轨迹。那天,在民乐团的演出中,王东第一次看到、听到中国二胡独奏。这种只有两根弦、一张弓的简单乐器,竟能发出这么美妙的声音,一会儿如行云流水,一会儿如万马奔腾;一会儿似花儿飘香,一会儿又如百鸟争鸣,听得王东如梦如痴。“我一定要学二胡!”王东立即萌发出这个念头,比当初要学钢琴的欲望强胜十倍。这是位个子不高、但却长得十分秀美的姑娘。她的眼神和身体,随着琴声的节奏而自然变动,十分妩媚动人。王东简直听呆了、看呆了,完全进入了音乐表现的意境。每当一曲终了,他都控制不住自己,手舞足蹈,由衷地大声叫好,汉语、英语都有。会场宣布休息时,王东立刻兴高采烈地快步登上舞台,来到鈡美华的面前,用流利的英语问过好,表示祝贺,接着就用汉语自报家门,说自己是美国纽约来华演出队的钢琴演奏员王东,今天第一次欣赏到中国的二胡演奏,非常喜爱,要拜钟美华为师,钟美华看着这位小伙子,眼睛里流露的是一片真诚,不像是开玩笑。她感到意外,也感到有趣儿,就笑了笑,问:“王先生,听说您在美国是个钢琴演奏家,多次获奖,学习中国二胡对钢琴演奏没有什么作用吧?”“钟小姐,有没有作用我现在不知道,”王东认真地回答,“因为我还没学二胡呢。但是,我喜欢二胡。喜欢就有快乐。谁愿意拒绝快乐呢?”钟美华一时语塞,转而说道:“王先生,二胡可不是好学的,虽然它只有两根弦,看似简单,技法却比四弦、六弦的乐器更复杂,与键盘没有什么共同之处。难啊。”“我不怕难。”王东诚恳地说,“当初我学钢琴之前,也是什么都不懂,从零开始的,现在就算是学成了吧;现在我跟您学二胡,也从零开始,我相信也能学成。”接着,他又补充说:“我刚被贵学院聘为客座教授,所以我有学习的时间。我一定要利用好这个机会。”“王先生,”钟美华思忖了一下,说:“这样吧,以前我也学过钢琴,但只是一知半解。我教您二胡,您教我钢琴,咱们互为老师、互为学生。您看怎么样?”“太好啦,太好啦!”王东高兴得拍起手来,不觉提高了声音,“就这么定了,定了!”说着,他掏出自己的一张名片,恭恭敬敬地送给钟美华。当天下午参观中国民族乐器展览馆时,王东特别注重二胡,拍了不少照片保存起来。第二天上午,王东去中国音乐学院报到。之后,他又特意找到了二胡教研室,与钟美华见了面,两人商定了互教互学的基本方案。王东与钟美华互教互学,不觉一个多月过去,“五一节”快到了。这天早上,两人练过琴,钟美华说:“我想请两位教授来给我们指导指导,你看好吗?”原来,一位教授是学院民乐团的李团长,那天协商联合演出时见过面;另一位是代表学院找自己签合同的学院钢琴系主任钟教授。钟美华请王东先拉二胡。王东按照美华的建议,拉了一曲江南民歌《茉莉花》。之后,美华弹奏了肖邦的一首《小夜曲》。两位教授互相看了看,李团长先说:“我看王先生拉得不错,音准和音色都拿捏得挺好,旋律也基本符合作品的要求。一位从未接触过二胡的人,只学了一个多月就能达到这个水平,不容易啊。”王东表示感谢,说这是钟老师教得好,还再三请李团长指出不足。“要说不足嘛,那就是江南水乡的韵味还表现得不够浓。”李团长见王东谦虚好学,就直言不讳了,“这跟您的经历有关,以后有机会到江南走走,体验体验。”说着,又指指钟美华,对王东说:“这位小姐是江苏无锡人,她拉的《茉莉花》,那真可以叫做一绝。”“钟小姐的《小夜曲》嘛,”钟主任开腔了,“我看没有多少变化,但还是有点儿进步,这说明王先生下了不少功夫。”“我觉得进步不小了,王先生教得挺耐心,我练得挺卖劲儿的。”钟美华俏皮地一歪头,说。李团长觉察到了,指指鈡主任,微微一笑,对王东说:“这位是鈡小姐的老爸。”鈡主任说,“五一节”放假,他们全家去长白山旅游,邀请王东同行。王东辞谢了,说:妈妈已经安排好了,“五一”要在北京周边游览。自己多年在国外,应该多陪陪妈妈。“好孩子,”钟主任点点头,拍拍王东的肩膀,“你没有忘记中国人的优秀传统,很好。”考察一下王东的家庭观念,这正是美华的良苦用心。因为她接受不了西方的某些思想意识。美华谈起长白山的秀丽风光,天池的神奇传说;王东更是异常兴奋,盛赞天安门的雄伟,颐和园的美丽,故宫大殿的辉煌,八达岭长城的壮观……,热爱祖国大好河山之情,溢于言表。原来,这一个多月的互教互学,耳鬓厮磨,王东给美华呈现了十分美好的印象。她觉得他为人谦虚、好学、聪明、敬业,长得也很帅气,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普通话也说得不错……但是,她知道,在当今的美国,所谓西方的“自由世界”,像王东这样的帅哥,又弹得一手好琴,十有八九会有女朋友了。果然不出美华所料。她掩饰不住自己失望,惋惜,无奈的神情。但他的启蒙教育在中国,去了美国上的也是华侨学校,父母与亲友给他的教育和影响,也都是中国式的。所以,王东虽然在美国被称之为华裔,实际上骨子里仍然是中国人。他恪守不能“脚踩两只船”的古训,虽然喜欢美华,但他从来没有非分之想,更没有出格儿的任何言行。一阵电话铃声响,打破了尴尬的局面。王东和美华对了一下眼光,照例还是由美华去接电话。电话里,慧芳急切地说:“东东,昨晚纽约打来一个长途电话,是你肖阿姨打来的。她说李安娜问你什么时间回国,演出队的其他人都回去了,怎么就他还赖着不回去?”“妈,”王东不耐烦地说,“肖阿姨若是再来电话,您就告诉肖阿姨不用理她。我在哪儿,用不着她管,我正在考虑永远不回去啦!”美华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平静地说:“王先生,不管您有没有女朋友,您也是我的钢琴老师。”此后,两个人一如既往,你认真教,我认真学,相处得十分和谐,两个人的心也靠得越来越近了。竹心说:“自从那回问你怎么还不回来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电话。对了,平安夜倒是打过一次,就是向我们问个好,可能想起来她是你爸爸的学生了。”“她知道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事儿还不能直接打给我?”王东满肚子不高兴地说,“真是怪人!”“不管怎么说,你回来了,还是联系联系吧。”竹心劝他。听说王东回来了,李安娜不冷不热地说:“噢,终于想回来了。挣了不少钱吧?”王东说:“挣钱倒是不多。中国的工资不高。但是,物价也低。”“我真不明白,”李安娜说,“也不能多挣钱,上那儿去有什201“你不去不知道。”王东说,“我想长期在中国工作,你愿不愿意去?”“不愿意!”李安娜几乎喊了起来,毫不犹豫,“我死在美国也不去那个黄皮肤的穷地方!”后来,沪生的一个学生告诉老师,李安娜早已另交了一位纯粹的美国男友,是她供职学校的同事,而且已经决定了今年3月8日结婚。他放不下东东的事,已经考虑了许多次了,还是拿不定主意:一方面,他认为,东东在美国很难发展,支持他离开;另一方面,东东是竹心从小培养起来的,她自己又没能生养,长期离开她,恐怕她难以接受;再说,他和竹心都已年过半百,已经如同天已过午,在走下坡路了,也需要孩子照顾……这天早上,东东去办事处找吴阿姨去了,午饭时还没回来,沪生又跟竹心说了起来。竹心的心里也很矛盾:她爱东东,让她长期见不到他,她简直不敢想;她也认为,作为“二等公民”的儿子,在美国的发展也就到极限了。可是,跟随东东回到中国去,她又觉得难以面对202最终,还是百般无奈地落在一句话上:让东东自己决定吧。在华美公司驻纽约办事处,东东向吴阿姨详细说了一年来在中国工作的情况和亲身感受。他辞别了吴阿姨,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钟美华打来的电话,说她父亲向北京爱乐乐团推荐了王东,乐团已经决定聘用他为国家一级演奏员,因为春节的演出活动很多,希望他能尽快报到。“还有呢,”美华的甜美声音继续传过来,“音乐学院决定继续聘您为客座教授,聘用期由三年延长为五年。”“我爸爸为什么推荐你?”美华接着说:“不要想歪了。他是根据你的表现。他是我们全院员工公认的知人善任的干部。他看中了你谦虚、敬业,做事认真负责;另外,你中英双语都挺过硬,将来扩大对外联络,你肯定能发挥重要作用。这回你明白了吧?中国重视人才!”王东十分感动,再次表示感谢,并说:“我知道,龙是中国人的代称。从现在起,我就改名叫王东龙。”1月11日下午,沪生和竹心亲自送王东到肯尼迪机场。肖阿姨拉着王东的手,长时间不放,热泪一滴一滴洒下来。她引王东上了北京爱乐乐团的接站车,一直送到乐团宿舍。她告诉王东,这是乐团的破例安排,欢迎海外赤子归来。在这样寒冷的冬天,美华专程来接,真的给了他一个惊喜。他拿过名片来看,原来是为自己设计的,上面并列印着两个职务:北京爱乐乐团一级演奏员,中国音乐学院钢琴系教授;他拿出自己的一张旧名片,想了想,依韵和了一首,也写在名片背面:他重读了两遍,自愧不如美华写得含蓄,太直白了,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改。他打了个哈欠,对自己说:就这样吧,言志而已,又不打算发表。次日上午九点,美华提着一个礼品袋,准时来到乐团宿舍。王东也刚刚吃过早饭。美华进来就主动地拉起王东的手,甜甜地说:“我陪你看妈去。”大道两旁,粗壮的梧桐树虽然片叶无存,但鲜嫩的新芽却正在孕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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