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这个东西比权谋更重要
权谋如术,术终不及道,也不长久,长期浸淫于权谋,只关注权谋的人,势必也会被权谋焚身,历史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者概莫能外。
权谋是一把双刃剑,可伤人,也可自伤,即使小心谨慎,有时也难逃天道制约,总会有出人意料的变故出现,从而让精心谋划的局变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结局。
所以权谋为“巧”,智者不以“巧”为常,而去寻求朴实稳定的常道,另一方面又将权术的醇熟运用作为补充。
韩非子作为法家集大成者,在我们印象里是一位权谋大师,他冷冷观察着世间,又冷冷针对人性之恶作出种种反制措施。
是的,韩非的确看事物很透。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只关注权谋,而不注重自身的品性修养,恰恰相反,搞懂韩非的自修之道,才是打开他权谋大门的钥匙。
无他,唯有修身,才能脱离自己的私心杂念,如此才能准确、真实、客观地观察外部世界,然后,才是各类权谋术数的针对性运用。
自修修身,无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因为这是在去除自身的痼疾与执念,可又唯有修身,才能放下妄想,准确地把握外部变动的脉搏。
关于一个人的自修,不妨以韩非的三段话来借一斑而窥全豹。
1、 战战栗栗,日慎一日,苟慎其道,天下可有。——《韩非子·初见秦》
这是韩非第一次参见秦王嬴政时候说的(确切来说是他引用的)。
他认为,即使作为人君,也不能只知道恣意享乐。事实上,韩非心目中的君王,绝非骄奢淫逸之辈,他希望人君运用权谋当然是为了保有好自己的位置,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保有好国家,保有好国家的下一步,则是将国家给治理好。
一个骄奢淫逸的君王,自然是不可能把国家给治理好的,所以这就牵涉到一个很重要的君主自我修身的问题。
虽然法家并不像儒家那样对理想中君王的要求那么严格,可也绝非放任,从这十六个字中也可以看出,想要做到这十六字,着实不易。
战战栗栗、谨慎小心,每天都这样做好自己分内之事,留心国政与自我缺憾的去除,这样日复一日,最终才有可能取得天下。观古今成大业的君王,事实上的确概莫能外。
而以权谋之术只顾汲取自身享乐者,必然是危身亡国之君。
2、凡失其所欲之路而妄行者,之谓迷。——《韩非子·解老》
韩非子于老子道家思想有极为深刻的研究,这从《解老》这一篇中就完全可以看得出,以至后世有所谓“黄老刑名之学”的提法,后面会单独有文章来专门谈这个问题。
韩非子之所以深致研究黄老清静无为之学,实乃是因为权谋之运用需要消耗的心力太大,其间的千曲百折又太繁复,如果没有一颗清静通透之心的话,是很难在乱絮一般的时局中一眼便看出主线并提领之的。而且,长期如此消耗心力,心力之劳瘁是必然的,劳瘁的心力,看问题绝不能再通透与灵敏。
中国古文化一向认为,唯有内在清净的修行,去除私心杂念,如此智慧才会显现,看事物才会更通透。而这,正是运用权谋者,或者说在上位者所必须的!
看历代运用权谋的高手,事实上于内修这一途概莫能外,如张良,如刘伯温,如姚广孝,如张居正,等等。
具体到本句,一个人要时刻锚定自己出发时的初心与方向,并不为路途中的欲念所动,这样才能到达胜利的彼岸。如果本来想要干什么都忘记的话,贪图路途中的风景,这就是在“妄行”,也就是“迷”。
想不“迷”,唯有去除自己的杂念与不良欲望,时刻保持清醒的认识(对普通人来说,“时刻”做不到,至少要大部分时候)。
3、侈而堕者贫,而力而俭者富。——《韩非子·显学》
印象中法家思想不过是为君主服务,君主运用法家思想控制臣子与百姓,其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自身享乐。
可韩非的本意果然如此吗?其实只是后世帝王运用的效果是这样而已,并不代表韩非本来的设想(也许韩非忽略了帝王本身之性恶应该如何克制的问题)。
法家虽不特别强调节俭,但同样不认同奢侈,更不认同堕落。
韩非认为君主为了显示出与臣子百姓的区别而在外在生活享乐上标准高出一些,是可以的,也是必要的,因为从这些可以看出尊卑之别,从而让臣下生出敬畏之心。
但奢靡腐化,则必然是亡国之道!作为本意是要“强国”的法家,又怎会认同呢?
具体到个人也是这样子,就算有再深厚的家底,如果奢靡还又堕落不上进的话,那么家产败光,也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何况,一个人再富有,又如何富有得过古时帝王?帝王奢靡尚且亡国,何况个人?
至于富有之来源,则从来是源于一个人或一个家族的上进与相对自己财力的节俭——入要敷出并有结余应该成为常态。
综上,运用权谋是向外求的,自我修身又是向内求,而要想运用好权谋之术的话,又恰恰得先克制住自己的私欲,这样才能把外部事物看透、看准,并能把握好时机做出最恰当的应对。
这也算是一种阴阳相互、得失互济的自然之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