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度•散文|在我和风之间
1
月亮山顶,好多排列着的风机,它们巨大的手臂挥动,抡过一圈又一圈,不想停下来。云雾漫过来时,风机的一部分就遮掩在其中了,隐隐约约。
头发被风吹起,衣服鼓胀着满满的风,我在风里奔跑。风一定是在这里举行盛大的聚会。各路风都赶来了。风让地上的草们起起伏伏,风还让一些东西发出了不同的声响。风里裹拥着土的气味,草的气味,花的气味,原来风把大自然的气味都集合起来了。风定然是有着一双大手,一双大脚,手抚过,脚踩过,经历过风的物事就不一样了。
我记得四年前的那场风。三月,云南玉龙雪山下,风起劲地吹,我用披肩把头包住,只留两只眼睛在外。蹲在河畔,风里水声哗哗。河床是白色的石块铺成,清水从上面流过,也是白色的,那河因此被叫做白水河。风从水面上吹过,一波一波的水浪推搡着拥挤着,前后左右突围。巨大的风声,哗哗的水声,眼前的一切突兀又虚幻,内心开始滋生想念,缓慢而绵长,关乎心境,关乎亲情友情爱情,关乎生命。周围很多的人,各自有欢愉和不快,我是其中一个,我亦是,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久久沉默在河畔。身边的一切,足以构成喧嚣的表象,而我们每一个人,谁敢说都不是孤独的?灵魂的本质不是喧嚣,是孤独。那一个下午,在河畔待了很久之后,我开始打几个电话,听到了想听的声音,他们在远方,隔着电话,他们听到了我身边的风,然后嘱我玩好就快回家。我还发出了几条信息,是藏在心底平日里不想言说的,在异乡,在陌生的河畔,却想说给对方。
我还记得小时候,那一场刮过村庄的风。冬夜深黑,屋内油灯如豆,屋外风声呼呼而来,呼呼而去。灯光在透过门窗缝隙漏进来的风中摇晃着。那一夜的风似乎没有尽头,袭击着远山近树,撕扯着村头村尾。风声让我觉得有许多猛兽跑进了村子,而其中巨大的一头闯进了我家,在院子里四处冲撞。母亲披上夹袄,围好头巾,到院子里看了好几遍,那么大的风,她担心着鸡窝和羊圈的栅栏被吹散。我们裹着棉被爬在炕上,当母亲开门出去推门进来时,冷风总是毫不客气地猛闯进屋,陡然间使人感到深深的寒意。那一夜,母亲不曾睡下,披着衣服坐在窗前一直到天亮。母亲说,我们几个说着说着就都睡着了,她听着风在外面狂吼,根本不敢睡,生怕风把屋顶给揭走了。天亮了,风停了,天空开始飘起大片的雪花,不一会儿,院子里就铺了白白的一层,我们一脚一脚踩在上面,就留下了一个一个的小脚印,看着几串脚印组合的图案,我们又跳又喊,完全忘记了夜里风的怒吼所带来的恐惧。看着雪花铺满屋顶,挂在树枝,我甚至庆幸有那一场风。一定是风喊来了雪花,没有那么大的风,大半个冬天都不曾有一片雪花落地。那一天的雪一直下,被大风撕扯过的村庄因为纷纷扬扬的雪花而平静了许多,孩子们的嬉闹和家禽的鸣叫使得小山村更加有味道了。那一季,夜里的一场风和风后的一场雪,一直留在我的记忆。
在我和风之间,好像从来就有一种隐秘存在。风吹过天空,吹过原野,吹过湖面,吹过沟壑,吹过村庄,吹过街道,吹过楼顶,我总觉得风是携带了某种情绪的。它们有快乐,有忧伤,有激情,有哀怨,有秘密。春风吹过来,我看见花蕾一个一个挂上枝头,风再一吹,花就一朵一朵开了,每一朵都不一样,给这世界带来万种风情。风抚过颗粒饱满的庄稼,庄稼就散发出成熟的香气。风从冬日的冰面上掠过,那冰层一定悄悄言说了什么。风从人群中吹过,有些人肯定得到了某种暗示。
也许,每一个人都与风有着一份契约呢。
一个人的风里,无人接近细微的快乐和忧伤,无人听见遥远的祝福,只是一个人的时空,停驻着风留下的印痕。
2
山顶,夏风微凉,丝丝缕缕抚过耳畔,发丝,脚踝。
仰望,蓝蓝一片天,远处,白色的云彩正热烈,赛事般,一朵比着一朵丰满。
坐着或躺下,在随了风轻轻摇曳着的茂密的草丛中,感受正午轻风里山野地老天荒般的安静。身体下面的草丛中温热的空气升腾。所有的生物似乎都进入了午间小憩。侧耳凝神,草丛间却是嘤嘤嗡嗡,嗡嗡嘤嘤,一派喧闹。哦,这随风荡漾的浓烈的草木香气,这蚊虫、蜂蝶们的盛夏!
静下来,静下来,让心静下来,想象一场风事的浪漫吧——
风是透明的,开始吹起,从一棵草茎上的露珠,一株花叶上的纹理,一棵树干上的年轮,吹过去,一直吹到坚硬的山崖后面,它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晴空下,海面上的风一定是透明的,那是因为海水胸怀宽广。
草原上的清风一定是透明的,那是因为草木爱意葱茏。
风夹带雨雪,开始吹起,它会追赶我们的脚步,寻觅我们的声音,吹过去,一直吹到远处的沙漠,它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风卷着云雾,开始吹起,人间将坠入梦中,而我,或者我们,就是那片云雾,弥漫,掩饰,不仅仅是怀疑或羞涩,是时间和空间让生命如此肆意或含蓄。
一场风,就有生命被拂醒,就有讯息被带离,就有思念被抛洒,就有记忆被风干。风一场,雨一场,老去和新生更替一场。这被风吹走的流年啊!
某些时候,风一定懂得化解艺术与生活的冲突,要不,它怎么很快吹散了心头堆积的阴云和心底难以言说的忧郁?而且,还让心灵滋生温暖,抵达宽阔。
哦,梳理这流逝得有些恍惚的时光,那些生命的负担,以及它们所附带的拘泥感焦虑感紧张感,都随了这夏风飘逝,飘逝吧!
每一缕风是否都有一种暗示?暗示某一种意义的开启,一种迎接和排拒?风的旅程,属于怎样的一种穿越?!
作者简介
李敏,女,汉族,1976年生于宁夏海原。在《六盘山》《黄河文学》《朔方》《青年文学》等报刊发表散文作品、报告文学多篇。出版个人散文集《背面》。宁夏作协会员。现供职于固原市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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