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老奶奶
我的老奶奶
据说我出生后二十几天,奶奶就过世了。有人说是高兴过度,有人说奶奶本来就病得厉害,也有人说我的生辰八字与奶奶不合,总之我没见过奶奶也没叫过一声奶奶。家中姊妹四个唯独我一个男孩,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还家中的一个宝,特别是老奶奶(老祖母,我们这边都这么叫)对我疼爱有加。
我在孩提稍有记忆时,老奶奶已近八十岁了,满头白发,头发都往后梳,在后脑勺缠成一团,就像现在所说丸子头型,然后用发网罩住,再插上发簪,梳头也是老奶奶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情。
小时候几乎天天要到老奶奶房里去,就算再想玩也得去一趟,不然她会找我的,因为老奶奶的眼睛看不见,她是个盲人。据我爷爷讲,我们祖上是做生意的,所以日子过得还算红火,土改时期,由于某些人嫉妒,到上面乱一本,本属于工商士农的家庭被当成恶霸处理。一夜间,老爷爷(老祖父)爷爷及叔公全部被抓走,所有财产连同住房全部冲公,家中只剩下可怜的妇女和孩子流落荒野之中,终日以泪洗脸,几天后传闻老爷爷死于公安局,当爷爷回到家中时,老奶奶已经快看不清眼前的儿子了。自此后,老奶奶开始用手中的拐杖探索着人际,摸索着生活,那一年,她才五十多岁。
老奶奶的眼睛虽然瞎了,但生活上能自理的事情,她一般都不麻烦人。蚊帐要是破了个洞,或者衣服破了个洞,她很快就会知道并找到位置,然后叫我们给她穿针,自已补好。妈妈常说老奶奶的针线活比她做得还要好,可见老奶奶年轻时旳女工练得很到家。
老奶奶的三餐是由在家的爷爷三兄弟轮流负责(还有一个叔公在外乡)。每当吃好饭后,老奶奶总是自已把餐具清洗干净,放在小厨桌里,水缸里的水是大人们帮她提的。正常人煎魚不奇怪,你见过盲人煎鱼吗?家人给她熟波浪鱼,她总是嫌煎得不够好,自已再煎一遍,木炭小烘炉,小平鼎慢慢地煎。小孩子没什么事的,有时也会去看老奶奶煎鱼,等她煎好后,捏一点点来吃,那鱼确实比家里香多了。
说到吃,老奶奶床下有一个瓮子,里面经常有些好吃的东西,糖果、饼干、有时候还有水果。这些东西都是亲戚邻居来看望老奶奶时送给她的。那时候大家都很穷,有这点心意就非常好了。老奶奶总是舍不得自已吃,当她听到我的声音时,就会叫我进去,然后偷偷地拿给我吃。二个姐姐和小妹是别想吃到的,老奶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重男轻女的,也许那个时候的人都一样。我也不敢多拿,这些事父母都有交代,最多拿一个两个,再掰一个塞到老奶奶嘴里。我掰的东西她肯定会吃的。然后,坐在床边跟老奶奶说说话,她会告诉我,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我们的祖厝追来堂建得怎样; 属龙年发大水,很多人被洪水冲走了……现在想想唯有一件事她从来不说的,那就是老爷爷怎么死的?当时是怎么回事?其实,小孩子也不懂得这些事情。
每当晴天时,吃过早饭后,我就会把老奶奶的椅子搬到大埕上,然后再去扶老奶奶出来,说是扶其实是一起走,这段路有几处高低、几个坎她都清清楚楚。只是拉她到椅子旁边就可以了,如果夏天还得再进去拿斗笠给她戴,然后,老奶奶晒太阳,我就在旁边玩,有时二姐也会去跟我们玩。不过不能跑远的,不然老奶奶要回房时找不到人,下午肯定有邻居去告状的,那是轻则挨骂重则挨打。挨打这事一般是不会的,父母开骂几声,住在隔壁的老奶奶就会出来挡着,什么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时候我们还是"四类分子"家庭,父母对自己的子女要求都特别严格。做为子女,我们也比较听话。
夏天的中午天气很热,沒地方玩,有时候会到老奶奶房里躺会儿,那张竹床黝黑黝黑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反正躺下去感觉特别凉。老奶奶会拿着蒲扇轻轻地扇着,有时会摸一摸我的头、手臂、还有脚。等我走后她会告诉我母亲,咱家的娃又长高了。母亲会笑着反问她怎知道的。她会说我的手和脚比去年长了这么多了。
老奶奶是裏脚的,但后来就不再绑绑带了。小时候好奇就会问老奶奶:"您的脚怎么是这样子的?“老奶奶说:"那是小时候父母给绑上的。""那不是很疼吗?……"一系列的问题我总问个没完没了。后来爷爷曾告诉我,老奶奶的娘家也算大户人家,一般农户女孩是不裏脚的。老奶奶眼睛看不见,或许裹过脚走路也不方便,背一直驼着。可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一些陈年的往事压驼了她的背,压弯了这位善良老人的身躯。
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我已开始读小学了。读书后,我只是中午或傍晚到老奶奶房里走一下。老奶奶的事就由爷爷叔公他们帮忙了。
一天晚上我正在做作业,爸爸慌张地进来告诉我说:"老奶奶快不行了。"只听说老奶奶这两天饭吃得少,下午我还和老奶奶说话呢,怎就快不行了?赶忙跑过去,老奶奶好像很累,只拉着我的手,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就这样,一直到叔公他们在拆床被,我还没有回过神来,也沒有哭,呆呆地楞在那儿……
当大人们给老奶奶穿上寿衣时,我发现老奶奶一点都不驼背,瘦瘦的腰身十分笔直……那一年,老奶奶九十岁。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作者无闻,福建省漳州市平和县人,爱好文学,把诗词当成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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