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呆

人生游客系列-3

肉呆

肉呆一副惊恐的表情

感觉军官很凶

就在肉粽伯一直点头称是的时候

肉呆居然大哭起来

他的妈妈还是抱他安慰他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小学的时候很痛苦，人家还在睡觉，我就整装待发要到台北市上学，这个时候妈妈已经跑公车去了，奶奶刚从农地回来，常常来不及做早饭，我拿了桌上妈妈准备的铜板，到隔壁肉粽店早餐，一个星期总有两三天吃这个。

这个时间肉粽店人很少，只看见店前的小餐车白烟袅袅，肉粽伯忙着喊还没好还没好等一下，旁边是后生在帮忙准备开始营业，闻着肉粽的香味，饥肠辘辘的我口水就要掉下来了。

开始早饭了，老规矩肉粽两颗, 一碗贡丸汤，吃得极过瘾。＂ 怎么只有看见肉粽大A，肉呆呢？＂边吃我还边问，我们家跟他们家关系不错。＂一透早伊妈妈带去看医生，排第一号＂ 肉粽伯边煮东西边跟我说。以前小餐车前面一排低的位子，我习惯坐那边。＂时间要到了，吃一吃赶快走了＂肉粽伯就像我家长辈，一点也不像老板。＂ 好啦好啦，多少钱？＂  ＂你先走你先走, 我再跟你妈算＂，就这样，下午我又能到学校旁边的小摊子吃一碗冰冰凉凉的米苔目了。

肉呆是肉粽店的小儿子，我印象里从小我们就一起玩。这小朋友长得胖胖壮壮的，就是有点害羞，见到熟人亲近得很，碰到陌生人就躲，特别爱躲在爸妈身后。我，我弟，肉呆，他大哥，他二哥，我们总爱一起玩，没事就扇尪啊标，玩报的捉迷藏，肉呆跟我们在一起看起来跟一般小孩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硬要找个特殊的地方，就是说话有点口吃，但是台语，国语说起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那为什么会叫他肉＂呆＂？就是有几个不太熟的邻居说他号呆号呆，慢慢这个绰号就流传起来了，小孩也不知道这不好听，叫着叫着大伙儿也都习惯了。

肉呆很乖，常常在家里帮爸爸妈妈做生意。有天，几个小孩都在肉粽店里吃粽子，玩，有个多嘴的孩子就问了，为什么我们都要上学，肉呆不用上学？看见肉呆妈妈一副为难的样子，肉粽伯跳出来了，＂他从小生病啦，没有办法上学，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会懂＂，大伙七嘴八舌，一直要问什么病，然后问什么病可以不用上学？这时候肉呆忽然从里面拿了一个锅子跑出来，朝那个多嘴小孩的头砸了下去，弄得鲜血直流，把大家都吓坏了，小孩四散逃跑，肉呆妈妈紧抱着他，＂没事没事，不要害怕＂他妈安慰着他，＂我没有破病，我没有破病啦＂ 肉呆喊着哭着说自己没生病。

肉粽伯带着婶子跟肉呆到受伤小孩家里道歉，一堆小孩围在四周，大人说的话我们也听不太懂，意思好像是说小孩生病，惹事不是故意的。从此以后，肉呆就不受待见了，几乎所有的家长都不让小孩跟他玩，包括我弟弟看见血吓都吓死了，连肉粽店也不敢去了。

我还是比较讲义气的，常常是肉粽两兄弟跟我陪着肉呆玩。有些小孩不懂事又很坏，说肉呆是神经病，说他会杀人，于是小孩间争执打架不断，两个哥哥为了保护肉呆，把事情越搞越大，我记得那一阵子肉粽伯哀声连连，事情一阵接一阵，真的生意都没法做了。

应该是小学毕业后不久，我从台北市搬回家念私立初中，有天就发现肉粽店关了，我问了妈妈，她说没有人过来打招呼，我站在肉粽店前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地若有所思了好久。

台湾男生只要身体正常都要当两年兵。时间到了，我收到了兵单，某日的早晨九点钟需要到中正堂集合参加征兵体检。

那一天人好多，大家都脱到剩一条内裤排队接受检查。我远远看见一个身影，啊，是肉呆，我可以确定的原因是旁边站着肉粽伯跟肉粽婶，这种场合因为大家同龄20岁，父母陪同过来的几乎没有，我也第一次发现，肉呆原来跟我一样大。

我只能远远看着他们，肉呆一副惊恐的表情，轮到他检查的时候，肉粽伯先上去说明了一下，感觉军官很凶，就在肉粽伯一直点头称是的时候，肉呆居然大哭起来，他的妈妈还是抱他安慰他，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出了中正堂我没有跟他们打招呼，我傻傻地站在原地想着，肉呆的爸爸妈妈好辛苦，如果我以后生这样一个儿子，我会怎么做？转头想再看看他们，他们已没入人群。他跟我同年，跟我同年，我一直以为我是他大哥

从大陆休假回家，也不知道是不习惯还是怎么的，跟老婆吵了一架，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吵架我就往外走。

走走走，走了好远，都已经接近河边了。看见一座庙在放电影，以前都是请歌仔戏团演戏酬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便宜行事，放场电影算了。观众不多，我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就在放映机旁边，我又看见肉呆。他长得好像肉粽伯，满头白短发，穿着米色T恤黑短裤，两眼无神地看着廖添丁的老电影。

他，怎么会一个人？我忽然想起他跟我同年，爸爸妈妈呢？我不敢问......

晒闷锅个人认证  专注于生活随笔内容创作

（ 台湾台南隔离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