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一卷 打枣 1
二队枣林的枣儿几乎红遍了枣树时,社员们正忙着收玉米,运粪,哞哞牛声。耕地的拖拉机轰鸣着。爽爽秋气,从轻轻的风里,从沟头湾沿的草尖上可领略到。太阳已收敛了酷毒的光辉,走出夏季的人们突然发现,那蔚蓝色的天上又鲜又纯的云团极富立体感,天空已升得很高,高得让人头晕目眩。
顾桂英再次出门后,肖明山一直负责在家中做饭,虽然油浅盐深的,毕竟是热汤热水,肖玉芬趁着中午时间赶来,帮着给他爷仨洗洗衣服,洗完衣服,肖玉芬就到枣树上摘枣,准备带给家中的孩子,她已经是两个儿子的母亲了,大的上小学,小的才3岁多。
肖明山嘱咐肖玉芬,先摘一些大枣送王兰贞大娘尝尝。肖玉芬于是把最先摘好的一堆枣儿用碗盛上,从墙洞里递过去,那边王兰贞热情地接过去,她还让肖玉芬等等,她小跑回到屋里,拿来了三个红透了的石榴,石榴绽开,籽粒饱满,红里透紫,紫里透青,正好姊妹三人一人一颗。肖承匀在外面游荡,中午不回来,一颗石榴给他留着,肖玉芬装上枣儿拿着自己的那颗石榴匆匆回家去了,她家离这里一里地,是在北村。
昨天下午,队长肖来顺吩咐,家家准备好打枣的家什,凡是半壮小子,黄毛丫头都可以上阵,给他们记半工。午饭后,肖明山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他开始把家里的簸箩簸箕和几根布口袋找出来,放到门口,然后回屋里喝茶,他忽然想到需要一根打枣的杆子,一般家里都是用竹干打,一场下来就劈裂了或折了。肖明山的打枣杆子是腊条杆子,又轻快,韧性又特别好,他把它从正房里间的箱子后找了出来。
明天肖承均也要参加生产队打枣,心里着实兴奋了一阵子。他从小感情细腻丰富,自从母亲走后,他就在冷清中巴望着,睁着炽热的眼睛盼望母亲回家来,就如那枣枝上的枣儿从青眸直等到殷红。他正在枣树荫下,铺着一张黑毛光洁的羊皮,抱着一颗石榴,他吃了几粒就恍惚睡着了,睡的正香,忽听到敲门的声音,惊地起身,手头的石榴落在地上,红粒飞溅,一地湿红。
“明山,明山哥在家吗?”推门进来的是金宝镰,他走进门来,习惯性地倒背着手,正蹲在院子里打磨打枣杆子的肖明山,一看是金宝镰,立即弹簧似的站起身来,本能地心里紧张,他总觉的不是好事,他一怕金宝镰身上的权,二怕他背后的政治大背景,他走到了哪里都是很有来头的。金宝镰走到肖明山跟前,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刚镶上的金牙闪闪的冷光。他说:“顾桂英寄来了汇票。”这时,肖承均几乎要跳起来,看个究竟,但是他从来很怵头与这个贫协主任打交道,于是重新在黑羊皮上蹲下,右手在地面上胡乱画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金宝镰右手从背后挪出来,高高举起:“是汇票,60块钱呢!”
现在的金宝镰,不再政治正确,做出仇富的样子,他对顾桂英的买卖经和经营才能渐渐地羡慕和佩服了。若是村里来了平信、包裹啥的,金宝镰就在大喇叭里咋呼一下,让当事人自己登门去取。汇票电报通常他亲自送上门,反正他从来也不呆在地里下力干农活,工分不少记,粮食不少分。“顾桂英真能……,她现在是在济南做啥呢?”他把汇票递给了肖明山,附言栏里写着:“用它买砖。寄棉衣给我”。落款:“顾桂英”。“嘿嘿,她大姨身体不好,表姐表妹的让她照看一些时间,可能是借的表姐表妹的钱吧,这不是,家里准备翻盖一下北屋,这屋透风漏雨的,不能再将就了。”
“奥,街上的石灰堆是你家的啊,这院子里还码着木头,放着坯块,啥时候盖啊?”“入冬前吧,还缺些砖呢。”“忙吧,我走了。”金宝镰转身想离开,他的双手已经背好在背后。他又转过半身来嘱咐肖明山:“早到公社邮局取出来,不然,要扣钱的。对了,你家承匀你得说说他,整天浪里浪荡的,让他收收心。生产队里缺劳力,都像他这样,公社不就后继无人了吗?”肖明山点着头哈着腰,连说:“是,是,是,我训训他。”
等金宝镰一走出大门,肖承均一下跳起来,夺过父亲手中的汇单,他要看个仔细。肖明山顺便嘱咐他:“明天队里打枣。今下午你借承建的车子跑一趟吧,你比我骑得快。我去找出你娘的棉衣来,打好包裹你就去。”“嗯嗯”肖承均痛快地答应着,他很快把自行车借了来,父亲帮他把棉衣包裹拴在后椅座上,并把那张汇单和自己的木质印章一并交给了承均,看着他把这些东西放到上衣口袋里,扣上扣子,这才放心。这时,生产队的钟声响了。他和儿子一起出门,各奔着各自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