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三卷 诗歌编辑 1
肖承均约着李克澜一起去拜访朱友剑老师,他们正贴南侧向东走,走在红绿相间的水泥花砖人行道上,道边是一些粗大的法桐。穿过高楼林立的街衢,满街的广告、门牌、色彩、字符与马达的和弦,烟尘与燠热让肖承钧感到疲惫晕眩。
李克澜谨慎地看着急躁的自行车与汽车混杂行驶的车流,嘱咐肖承均:“小心,穿越马路要走斑马线,还要看那边的红绿灯。”“嗯,子虚出版社离我们这里不远。坐车三站,拐角处就是。”他们拥挤在公交车上,嗡嗡的响声和颠簸淹没了对面的谈话,车里的人们似乎很平淡自然自在。车忽然一停,李克澜立即拉肖承钧下车,慌忙中肖承钧不知踩了谁家的脚,让他直到跳下车,客车走远,他还忐忑不安。
“人们都在争购街面房,抢占十字街的四角地带。这么神圣的出版社,竟然还深居陋巷安贫乐道呢?”肖承均低声说。李克澜回答简洁:“一个字,穷!”。“朱先生最初的梦想是当作家,然后又想当编辑。他如愿以偿,他很满意现在这份工作。也许,也许他再也写不出好诗了。”肖承均不无感叹地说。他们拐过弯道,怀揣着各自的诗歌稿件,径直朝幽深狭窄的小巷走去,走进了这条不知名的小巷,这是一条背对繁华大街的隐匿的小巷,小巷北端朝东敞开着一道大铁门,铁门右侧的水沙石立柱上悬挂着一方白底黑色宋体字“子虚出版社”牌子,走进铁门要经过传达室,窗户里探出一颗秃顶架着一副老花镜,那门卫老男人问清是老朱的学生来找老朱的,于是就放他们过去,并用内部电话向楼上通报了情况。
出版社编辑部一座老式二层小楼,外墙皮水砂石、墙裙子水泥、石头跟脚已经斑剥、暗淡、老化,就如大门口那块长方形小木牌一样。他俩直奔二楼三编室,也就是朱老师所在的诗歌编辑室。沿着外部的半层缓梯上去,直接登上这座坐东朝西的二层小楼的第二层,在挂着许多科室牌子的走廊深处,就是他的办公室,也是《之乎文学》刊物的诗歌编辑室,靠窗排着两张破旧的枣红色写字台,另一张靠北墙的写字台也是枣红色的,一样红漆皲裂。
“朱友剑老师在吗?”肖承均问。靠窗左侧写字台的书稿堆里抬起一张脸,是一个中年女编辑,头发微卷。她转脸向门口淡淡一笑,然后转向对面,对面书稿堆中露出一张男人苍老的脸,漠然地看过来:“是问老朱吧,他在总编室里。”他拨了电话,问老朱在吗?然后他让他们等一会,并用目光示意坐下。肖承均拉一下李克澜,让他一同坐到米黄色人造革包皮沙发上,肖承均坐在里首,李克澜挨着他坐在外端。李克澜坐下时忽然被诳了一下,原来他所坐的沙发一头已经凹陷,弹簧断了,只有一张黄色人造革皮布撑着。
在等人的时间里,圆形钟表在墙上低声响着。他们看着两位编辑的玻璃茶杯里,绿茶沉浮翻滚,那杯口的水气,丝丝缕缕地消散了,不知飞向何处。西面窗外的窗台上放着一盆干瘪几近枯死的仙人球,这仙人球近邻诗歌的海洋,却难得诗人关照,只能孤影对夕阳。笨重高阔的脚步走进来,是朱友剑老师。肖承钧眼睛一亮,他穿着灰色西服,白衬衫,普蓝白星花领带,与小学时的中山装和弯沿污渍的帽子可是判若两人。他容光焕发,整齐的头发,宽亮的额头,眼镜、鼻梁倔强,唇线清晰,好一派诗者与学者的风度!
相对肖承均的殷切热情,朱先生的问候似乎冷淡一些,像个陌生人。他向他们点点头,然后向里面的编辑微微一笑。现在他已升为诗歌编辑主任。他推一推正在审阅一摞稿子,皱一皱眉头,电话铃响了,他赶忙抓起电话应答,放下电话,他说:“咱们出去喝点茶吧!稍等一下,我给总编说一句。”他出去很快转回来,“走吧。”肖承均和李克澜向那两位陌生编辑告辞,女编辑微微一笑,没有出声,老男人编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