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沙漠(散文)
作者:王江
在“青梅如豆柳如烟”的江南生活久了,有些木然于这温山软水,倒是期盼一种荒凉的美。列车驶离银川而南下,逐渐地离开贺兰山的庇佑,窗外稀疏的小草点缀着赭黄的沙地,显得力不从心。贺兰山伸展着臂膀护送到了尽头,铁轨只能和黄河保持着依偎,在中宁县划出一道优美的大弧线后,义无反顾地扎进了漫无边际的荒凉,开始直面沙尘的侵蚀和西风的肆虐。
我们在腾格里沙漠的边缘小城中卫下了车。沙漠和黄河在沙坡头的亲密接触造就了独特的沙河交融景观,也让这座小城扬名。城市的外观有着明显的包装,浓重的外墙油彩透出一丝矫揉造作。逐利时代,边远小城无法独善其身,过度的开发和蜂拥而至的人流带来了拥挤和喧闹。我打算另辟蹊径,把目的地锁定在了腾格里沙漠腹地不为人知的一处沙海景观。
十分钟后,滴滴司机如约而至。科技的发展可以让一位“路盲”迅速蜕变成穿街走巷速达目的地的老司机。司机是本地人,给人一种融入黄河黄沙中的自然亲切感。风土人情尚未畅聊许久,已经驶离小城,沙漠的边缘影影绰绰地显现出来。掩饰不住的兴奋挣扎着试图从每个毛孔渗出,被文明包裹太久的内心已开始撒了欢儿似的奔向沙海。而此刻的车却突然停了,那份尚未爆发的雀跃也随着司机迷茫的眼神戛然而止。
一面铁丝网无情地堵住了路口。司机从片刻的慌乱中缓过神来,一边让我再度和景区联系,一边开始询问他的朋友。几通电话后,景区确认营业但因地处沙漠无法提供详细的到达路径,而司机也在努力后遗憾地告知我政府因环保封了路,而他无法得知正确的抵达路径。
陌生的环境和有限的时间让争执变得毫无意义,混乱的思绪下安全成了最后要坚守的阵地。在满心的不甘中,我们听从了司机的建议,他把我们送到附近一处游客中心。下了车,车辆缓缓离去。我和女儿迷惘至极,不知何去何从,我思量着该如何挽回这好不容易凑到的假期中珍贵的半日沙漠时光。
手机在叹息声中响了,司机焦急地询问我们是否还在下车的地方,他说已经知道了路径,会马上过来把我们送到目的地。转机和失望同样来得迅猛,恍然如梦。司机在我们下车后仍是充满了愧意,于是联系了他住在附近的一位朋友。很快我们扎进了另一条深入沙海腹地之路,翻过几座沙丘后,一望无际的沙漠出现了。
一列被改造成旅店的废弃绿皮火车停在腹地,所有的沙漠娱乐项目一应俱全,而我和女儿幸运地成了今天唯一的两名游客。司机和我相视一笑,分享着庆幸和喜悦。他帮我们安排好了回程的司机,叮嘱我们他能想到的各种注意事项。我们再次挥手告别,他的眼中有一份不留愧意的释然。
沙漠的荒凉之美在这样的美好午后恣意绽放着,腼腆的女儿在没有陌生人的沙海深处释放出了从未有过的激情,肆意地欢呼和跳跃,不知疲倦地在沙海狂奔。登上沙丘之巅,远处起伏的沙丘宛如金色波涛,绵绵涤荡。滑沙而下后的仰望,画面只剩蔚蓝和金黄两种颜色,沙丘的自然曲线成了完美的色彩分界线,呈现出了从未想象到的单调的震撼。忽而分界线上出现了小黑点,是女儿在向我挥手。我们沿着沙丘之脊行走,如同驾船行驶在金色的海洋。轻舟劈波斩浪,无惧沙土满鞋,烈日当空。带着细沙的微风拂过,拂去了心灵的微恙和现实的纷扰。一切都如同一颗沙粒般轻舞飞扬,在这两个人的沙漠。
尽兴过后,司机安排的朋友把我们送回到酒店。华灯初上,黄河褪去白日的喧嚣,在温柔的夜色中静静流淌,呵护着这座美丽的西北小城。
2021-0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