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向南(四)
东莞虎门镇(图片来源于网络)
四、虎门之恋
1、仍在路上
2002年9月中旬的一天,秋雨霏霏。希望再次背起行囊,在夜幕中搭乘一辆驶向东莞虎门的卧铺车。他忽然想到,自己整整出门一年了,居然没发生什么变化似的,随车仍在路上。
车似摇篮,人在旅途。希望的头脑里空空荡荡。唯一让他放心得下的是儿子来信告诉他已经开学,并领到了新课本,并说好想爸爸带他去洗秋。他想,今年是不能带儿子去洗秋了。洗秋也就是立秋这一天到堰塘里去洗个冷水澡,是松南县的传统习俗,据说有去暑的功效,洗过之后就不长秋痱子了。希望自小就接受了这个传统习俗,练就了过硬的游泳本领。自打儿子上学后,希望每年立秋都要带儿子洗秋,可老婆也始终担心儿子被水淹死,平时是断然不允许儿子下水的。因此仅凭每年洗秋,儿子是无法学会游泳的。希望也就不勉强,只是在洗秋这一天让儿子与水亲近一下。儿子在信中还画了一个一箭穿心的图,标上“爸爸我爱你”的字样。这让希望很惭愧。外出打工整整一年了,过得紧巴巴的,给向权还了钱,家里也只寄了2000多元钱,根本对不起妻儿!
夜色中,车轮与路面摩擦发出的呜呜的鸣叫,像是与时间赛跑。揭西、普宁很快被抛在了黑漆漆的夜幕中。但是一个人却无法被甩开,那就是刘美纯。她的笑容与哀愁反复交替地出现在希望的脑海。
希望想起昨天给美纯的冷寞,终觉得自已做过了头,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个年仅18岁的女孩。
昨天中午上班时,美纯来得较早,其他的工人都还没有来。她打完卡后,不肯离去,随手拿起希望身边的一份报纸看起来。希望突然觉得在几个月的疏远后,美纯一下子又离自已这么近,能清晰看到她的每一根睫毛,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他竟然不能适应这种变化。
希望也清楚地知道10多天前,令自己头疼和厌恶的许涛在车间切膜时竟不小心把自己的大拇指给切了下来,他得去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公司的宿舍和车间一下子变得异常地宁静,没谁再惹事生非了。
在希望的心里总是这么认为,自公司实行规范化管理以来,特别是自从那位机长被开除后,生产区这边的规章制度一直执行得很好,但是自从6月份老乡孟丹辞职后开始出现反弹。许涛一手策划了一系列的事件。
孟丹走的时候,希望问她为什么要辞职。他猜想是与乌龟有关,要不然做得好好的,怎么会中途辞工?要走的话,年底回家应是最好的。可是,孟丹当时只是很轻松地告诉希望她想家了,没其它原因。
孟丹走后,乌龟就变得反常了,公然在晚间上班的时候从车间跑出来到厂区外的商店买冰水带到车间。也恰好被希望逮了正着。希望问他为什么要破坏上班纪律。乌龟却说车间里只有开水,喝了不解渴。希望见不得他那鸟毛的样,也不再多问,直接交给周助理去处理。周助理给予了罚款50元的处罚,月底在工资中扣除。乌龟恨希望恨得咬牙切齿。
接下来的一个晚上,希望正在厂门前值班,忽见四川广安的那小伙子从厂外的一家饭馆里跑出来,声泪俱下地说有几个不认识的本地仔打了他,要希望去教训他们。希望很气愤,便叫来马小龙,商议这事怎么办。马小龙说,我们保安只负责厂区安全保卫,厂外发生的事我们没有职权干涉。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是许涛和乌龟下的套,最近他们与外面的人联系密切。我们搞不好会引火上身。千万不要上当。
希望觉得马小龙分析得很有道理,便查看广安的小伙子的伤情。一看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便安慰道,今后在外面要小心,遇到这样的事,应及时报警。
伤好了的许涛终于亲自出马了。他开始带头穿拖鞋上班。
希望问道,你怎么能穿拖鞋上班?
许涛说,我的鞋破烂了,还来不及上街买。
希望便没怎么拦他,让他进车间上班。
第二天,许涛依然穿着拖鞋上班,对希望说是加班没时间上街买鞋。希望又让他进去了。
第三天,以许涛为首包括乌龟等8人都穿着拖鞋来上班。希望一看这阵式,不阻止不行了。希望劝说道,公司之所以规定不准穿拖鞋上班,是为大家安全考虑,机器要是漏电了,首先最有可能受到电击的就你们这些穿拖鞋的,回去换了鞋再来上班。
希望劝说了一通,却没见一个人动。便很不客气地把8人的工卡抽出,拿在手上说,不听劝是吧?那么你们工卡我扣了,你们的班上了也是白上。你们什么时候改正,我什么时候把卡还给你们。
希望这招还真狠,马上就有6人去宿舍换鞋,只剩下许涛和乌龟还在那儿不动。
许涛终于露出一副凶狠的样子,用食指指着希望的脸说,算你有种,敢扣我的卡!
希望说,扣了就扣了,直到你改正为止,怎么的?
许涛说,你有种的话,敢不敢跟我到外面去单挑?
希望一听火冒三丈,新怨旧恨一并发作,叫声道,要单挑就是在这里!他飞起一脚将许涛踢到了屋角。这一踢让许涛防不胜防,他没料到希望会先出手。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头部一阵恍惚,立马又回过神来,握紧拳头向希望狠狠地扑来,希望接过拳头顺手牵羊,复上一个扫堂腿,许涛便扑倒在地。
一旁的乌龟看傻了眼,连忙大声呼叫,快来人啦,保安在打人啦!
陆续上班的工人们一下子一传十,十传百地围了上来,干部食堂的厨师反应迅速,跑过来把许涛拉起,只见他嘴巴肿起,鲜血直流。一面叫来公司的货车司机开着老板的小车送许涛去医院处理伤口,一面叫工人们进厂上班。
厂大门外有三个陌生人正要进厂,却被从宿舍区赶过来的马小龙给拦住,叫他们离开,并说老板会公正处理这件事的。
希望把这件事给周助理和老板汤雄作了汇报。汤雄听了后,皱着眉头说,你有没有感觉你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啊?劝你今后不要树敌太多,这对你没有好处!许涛是我朋友的儿子,他老爸都拿他没办法!
希望说,汤总,工人们都象许涛这样的话,那就没法管理了。
周助理在一旁替希望说话了。他说,希望严格执行规章制度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据我了解,许涛在厂里确实也做了一些有负面影响的事。
下午,许涛的父亲过来了。汤雄亲自接待,向老朋友们说明事情经过。许涛的父亲听了之后说,既然如此,许涛违反公司的规定,是他的错。但是保安先动手打人,并对许涛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也得必须赔偿。
汤雄说,保安一个月才600元钱,拿什么赔偿?看需要多少,我公司赔。
许涛的父亲说,你赔再多的钱我也不会要。我要保安赔偿半个月的工资就行了,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希望赔了钱,开始有些想法,因为自已毕竟是为公事。但从周助理那儿了解到老板汤雄最初的处理办法后,希望也就平静多了,觉得老板并不糊涂,有信心在龙华公司继续干下去。不久,汤雄决定从下月起给希望加100元钱的工资。
汤雄开始对希望有看法是在8月份的事情,同时希望对汤雄也生出了意见。
张蓉蓉来龙华公司的确切日期希望都忘记了,只记得是早上。当时,希望正在帮老板汤雄洗车。希望的工作职责里并没有这一条,但他借做洗车这活来活动一下越来越胖的身体,同时也能赢得老板汤雄的好感,何乐而不为。当时,希望正在冲冼掉车身上的碱水泡沫,忽听身后有人叫希望哥。希望回头一看见是身着白色裙子的张蓉蓉出现在自己面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张蓉蓉反问,我就不能来你这儿呀?
希望笑着说,我是感觉有些突然……你看我是怎能么说话的,欢迎光临!
我是想来请你帮个忙的。
帮什么忙?只要我能做得到,一定尽力。
我是想在你们这里找一份工作……
在这里工作很辛苦的!
我知道,我是想重新开始。
希望说,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我洗好了车,带你去见老板。
其实招工的事一般由负责生产的厂长决定,可是自从凹印车间那个机长被开除后,负责生产的厂长对希望一直很隔膜,有几次打出了招工广告,但是凡由希望引见求职人员均被厂长拒绝。如此反复了两三次,希望再也不引荐来厂找工的人了。这次张蓉蓉来了,希望决定直接找老板汤雄。
希望带张蓉蓉见到了汤雄,说明情况。汤雄对她说,这个事情我来跟厂长们商议一下再作决定,你先回去吧。希望说,汤总,请求你一定要给她安排一个岗位。汤雄却不耐烦地说,这个我知道,先回吧。
希望送走张蓉蓉后,被汤雄叫到办公室。汤雄问,你跟这个女孩是什么关系?希望说没什么关系,只是认识。哦。汤雄又问,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吗?希望说,她是做小姐的,但她现在决定到我们公司打工。汤雄说,我这人做事向来泾渭分明,什么人是做事的,什么人只是玩的,绝对不能混为一谈。希望说,请汤总给她一次机会吧。汤雄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希望便无语了。汤雄说,这事就这么定了,不必与她联系了,随她去哪里好了。
但是希望还是在公司办公室给张蓉蓉回了个电话,还没等希望开口,张蓉蓉就说,这事不说了,也不用求你们老板。希望便问,那你以后怎么办?张蓉蓉说,天地之大,怎么会没有我立足的地方!我决定离开普宁这个地方。
车依然在夜色中飞驰,希望在车上有一种感觉非常切合像他这样漂泊在外打工的人。经过城市的地方灯火辉煌,经过乡村或无人区几乎漆黑一片,自已就是游走在乡村与城市之间的一个匆匆过客。
希望想到昨天对待美纯的态度,真的是感到不应该。他对拿起一份报纸看的美纯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很令她伤感的话,今天的报纸没什么好看的,你去上班吧。
美纯听了一下子眼泪就来了,问道,你就那么相信别人的话吗?在你的眼里我真的就是一个坏女孩?
希望见美纯流泪了,那是一个曾经美好的也曾经哀怨的女孩终于流泪了。他不知所措,一声对不起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只见美纯扭头跑进车间。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上午,希望更没有料到的事发生了,被开除的机长又回来上班了,而且生产厂长没有给他打任何招呼。希望终于感到自己在龙华公司实在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而且继续干下去的话,无论是与机长还是与许涛都很难融洽。他当下就给周助理提出了辞职的请求。周助理还是竭力挽留,但希望去意已决,表示值好白天最后一班就离开公司。
下午上班的时候,美纯是最后一个来的,而且希望远远地就看见她穿着拖鞋来上班了。等走到近前,希望什么也没说。美纯打好卡,没有走的意思,却对希望说,我今天违章了,你怎么不说我,怎么不扣我的工卡?希望说,小妹,你别这样好不好?今天是我在龙华公司当最后一天班,我是不会说你的。其实,你很了不起。听你的同伴讲过你的情况,你还有两个弟弟。你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你提前下学了,进厂打工。
美纯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了,问道,你真的要走?
希望说,是的。我临时作的决定,已经得到了公司批准。
美纯说,你能不能不走啊,你还是像从前一样给我书看,我也像以前一样帮你买电池买香烟好不好?
希望的眼眶渐渐地湿润了,举手给美纯敬了军礼,说道,小妹,真的很感谢你以前给我关爱,我会永远记住你的,上班去吧!希望说罢便走出了打卡房,向厂大门走去。
马小龙在希望傍晚走的时候才知道他要离开龙华公司,赶过来问道,你太不够兄弟了,要走也不跟我说一声。希望说,因为走得急,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在这里好好干吧。马小龙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说道,临走也该喝一顿送别酒的,都怪你,不是兄弟不讲情义。希望握住他的手说,对嫂子好一点,就胜过喝送别酒。到了松南也许会再见的!
希望到了梅塘再次与向权告别后,乘车前往虎门的晚班车。
在卧铺车上,与美纯最后的一面反复出现在希望的脑海,渐渐地,他带着伤感与疲倦入睡。
2、“我在找你”
希望这次前往东莞虎门镇,是因为表妹在虎门打工。表妹中专毕业后,就到虎门打工2年后与虎门路东一家电镀厂负责生产技术和业务的小罗结婚了,而且就是去年岁末结婚的,希望因在外未能出席他们的婚宴,只是从老婆的电话中了解到的。
希望在龙华公司准备辞工的时候就与小罗联系好了,准备到他那里去打工。小罗是湖南人,性格也特别豪爽,在电话里对希望说,老表,我这里就是差人干活,你要是过来的话,还可以帮我做一下管理。于是希望便满怀信心地过去。
车到虎门路东的时候正是中午,希望下了车,租了辆摩的就来到了路东的那家电镀厂。表妹和小罗在工厂附近的一家餐馆为希望接风洗尘。据表妹介绍,这家电镀厂是台资企业,老板在台湾有产业,以前还经常过来过问生产经营的事,近几年很少过来了。完全交给他在大陆的“二夫人”了。这“二夫人”居然也是松南人,表妹进厂打工就是她就读的技工学校安排就业的结果。希望算是开了眼界,松南的女人真是不简单。当然,表妹也不简单,找的老公虽然大她10多岁,但也是大学文化,企业主管,月薪在5000元以上。随后小罗为他办理了相关手续,入住工厂的宿舍。
路东包括整个虎门都是在珠江口上,是临海地带,海洋气候特征明显。这段时间,白天艳阳高照,夜晚海风阵阵,时而暴雨来袭,热凉交替,倒也十分的惬意。
但是希望只是在电镀车间干了三天活,除了见识了电子元件是怎样变得金光闪闪的原理外,并无别的收获,因为那些化学反应方程式在初中就学过的。他向表妹和小罗说干不了。小罗问为什么?希望说指着腿小肚上的碱水腐蚀的伤口说,才干了这么几天就伤成这样子了。小罗说,这还是因为你不能熟练操作引起的,这种情况每个刚开始的人都会有,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希望说这太难受了,这么热的天气,还要穿靴子,戴皮手套,受不了。小罗说,镀铜的活对刚开始的人是重了点,过几天我调你去镀锡,要轻松多了。希望还是摇头。小罗又说,我知道你是个文人,不爱干这种活。这样吧,我朋友的公司最近正要招一个仓库管理员,我介绍你去,但是要求会电脑。希望又摇头说不会电脑。小罗说,那我也就没办法了。
表妹倒是在一旁劝道,希望哥,要不你先去学电脑短训班去学习一个月,然后再去上岗。小罗说,人家还专门为他等一个多月!
希望说,你们别争了。我哪有心情去学电脑,先在你们这里暂住几天。我自己去找工作。
希望先是在路东一带的工业区转悠了一圈,没有哪个厂家现招工人。招工信息附近的墙上,电杆上也有一些,他也觉得并不可靠。也许是“饥不择食”吧,当他看到东莞恒泰贸易公司招保安的信息后,终于还是有些心动,因为待遇包食宿月工资1200元,在希望的心里这种待遇就很高了,电镀厂保安的工资也才800元,他在龙华公司加了几次工资才有700元。希望便打电话询问相关情况。原来这家公司并不在虎门,而是在莞城。对方也问了希望的情况,便答应他过去面试。
第二天希望与小罗说了去向,就乘车到莞城。希望到莞城长途汽车总站就花了近30元的车费。该站之大之新还是希望首见,足见莞城的发达,要是能在这里找份工作,该多好,希望这样想着买了张莞城地图,按图索骥地找到对方提到的天宝工业园所在位置,然后搭乘一辆公交车前往。
莞城繁华无比,但在去天宝工业园的途中,只记住了《东莞日报》社。到了天宝工业园,希望看了好几家工厂,并未见恒泰贸易公司招聘处。纳闷间,他走进背街一个小巷,才发现一张并不显眼的用一张小红纸写的“恒泰贸易招聘处”张贴在墙上,屋子并不大,里面有一男一女。
希望便进去问招聘保安的事,并说他昨天打过电话。那两个人问了希望一些基本情况后说,想当保安的话要先交90元保安服费,然后再经主管面试合格方可录用。
希望便交了服装费。
那两个人便给希望开了条子,上面写着“人民公园附近聚福酒店三楼306室”。
希望拿着条子出来,并不知道人民公园和聚福酒店。花6元钱租了个摩的先到人民公园,然后再找聚福酒店。希望以为聚福酒店就在人民公园附近,应该很好找的。
希望到了人民公园,找了好几条街道,甚至一度找到南城大厦,也不见聚福酒店,他心想,今天算是让鬼迷了。
当找到聚福酒店时,已是近下午。希望又饥又渴地爬上三楼,走进306室。一个看上去高大且阴森的男人坐在办公桌边,他把希望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希望交上条子,说自已是来应聘的,要见主管。那男人收了条子,说,我就是主管。他接着问希望,以前当过兵没有?
希望说,没有,但当过保安。
那男人又问会军体拳吗?
希望说不会。
那男人说,不会不要紧,今后我们要培训的,先交培训费100元。希望说,我现在还住在虎门,我交100元钱了就不能回去了拿行李了。那男人又说,你多少要交一点的,否则的话我以后凭什么录用你?
希望便交了50元。那男人收下。写了便条:“经过面试,兹录用彭希望为我公司保安,上岗具体时间,请等候通知。”并留上了电话,慎重压上公章。
希望接过便条,如释重负,认为工作的事有了着落。
希望返回虎门后,跟小罗说了应聘的情况,并把那张便条给小罗看,小罗说,盖了公章的,应该没问题吧。
晚上,希望觉得心情可以放松了,便到路东广场散心,看一下书摊上的书。见到有教跳舞的,也加入到跳舞的行列。希望并不是真的想学舞,只是觉得心情好,才跟着附和而已。
就这样一连过了两天,也没有恒泰公司的电话。希望便急了。当然不是小罗和表妹待自己不好。他们到超市专门为希望买了一桶酒,整条的烟摆在那儿让他随便抽,下馆子总不忘了叫上他。但希望觉得长此以往,自己面上也过意不去,自己有一双手,凭什么啃老表呢。所以到了第三天,希望便忍不住地找了一家附近的公话亭,给恒泰公司打电话了。电话接通后,希望问,你们这里招保安吧。对方也不答,反问希望是干什么的。希望说,我是保安。对方立即厉声责问,你保安有什么权力管我们啊。希望本是想说我你们公司招聘的保安的,图省事,少说了几个字,没想到对方反应如此激烈。他心想,完了,遇上了骗子公司了。
希望挂了电话,不甘遭骗,打114查询莞城公安局电话,然后打过去报警。后又转到当地派出所。结果派出所的回答,以前接到过类似举报,他们联合工商部门去聚福酒店查了,对方证照齐全,是合法的。希望听后还是不甘心,找了一份《东莞日报》查到编辑部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位女编辑。她了听希望的遭骗的事后,也是心急如焚。说道,凡是招工收钱收压金都是违法的,是骗子,像这样的事我们报纸都报道了好几次了,你们就是不汲取教训。这样吧,你把经过写了寄给过来,我们予以揭露。希望挂了电话后,对那位女编辑心存感激,但没有丝毫写的心情。
希望找到小罗说了一些新的情况,并把恒泰告上法庭想法说了出来。小罗反问,你凭什么告人家,人家录用了你,只是要你等通知而已。他劝希望道,算了吧,吃一堑,长一智。汲取教训吧。
当晚,希望还是来到路东广场,既没跳舞,也没有去逛书摊,因为他特别烦,居然也被骗了,钱虽然被骗得不多,但是被骗的滋味实在难受!他感觉特别需要个女人在身边安慰自己。但是没有,他只好在柳树下行走,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有时干脆坐在草地上抽烟,实在累了便回老表那儿睡。
夜里希望却做了一个很美丽的梦,梦里他置身于姹紫嫣红的桃花林中,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心情变得很轻松了。
一觉醒来,希望也没有对昨天的梦细想。洗漱完毕,吃了早餐,继续找工作。在路东附近又逛了几家工厂,没有任何结果,觉得还是应该到劳务市场去。
希望乘车到虎门的一家较大的劳务市场,看了好几处招工,再次感到自已高不成低不就的那种尴尬,技术活不会,苦力活不爱。最终来到一家超市应聘处,见到的是千业百货四股东之一的人事部经理和防损部主管。这两位好象就是专为招聘希望而来的,因为他们在希望出现之前一直没有招到人。希望给他们看了在龙华公司工作证的复印件,人事部经理表示满意。防损部主管考希望,问道,做保安最应注意的是什么?希望随口答道,执行制度,防火防盗。主管没否定希望的回答,说出了标准答案——应像军人一样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人事部经理给希望开了一个条子,要他下午去位于龙眼的千业百货人事部报到。
一切安顿好后,希望就给妻子写了封信,告诉了自己的一些情况。随后又给向权打了个电话,说已找到工作。不久,妻子和儿子照样给希望回了信,特别是对他受骗的事,告诫他在外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千业百货是龙眼最大的超市,营业面积达10000平米,员工300人,门前千业广场面积超过2000平米。百货公司拥有四辆客车,免费接送附近几个村的工业园区的顾客,顾客以打工群体为主。在希望的眼里,只有深圳福田的那家沃尔玛可与之媲美。
然而,对于防损部来说,目前正处于低谷时期,主管的辞职报告早已呈上,一旦招到新主管,他立刻就走人。同时,防损员则以广西人为主,广东人也不多。人员本身不够,却又有湖北、江西的两个防损员也要辞职。所以当希望办好手续后,到其中一课(班)报道上班时,人事部经理就交待当班那个课的课长说,他就不用上直落(早班中班接着上12小时)了。那剃着一头短发的胖胖的课长(后来希望知道大家都叫他肥仔,当过武警)说,那不行,我们防损部没有特殊化,凡新来的都要上三天直落。希望看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心想又不是交投名状有什么难的。肥仔问希望以前在哪里干。希望说在潮洲那边的工厂里当保安。肥仔说,在工厂干与在超市干截然不同,一切都要从头来。肥仔便安排希望站超市入口处,后又安排站收银台、停车场等岗位。希望体会到当防损员不外乎站功、眼功,非常不自由,上洗手间还要向课长请假。
第二天中午交接班的时候,希望发现来跟他交接班的人是一位做梦都没想到的人——张蓉蓉。她微笑着款款向希望走过来,伸出右手来与希望握手,说道,想不到我们还能相见!
看着白褂蓝裤束腰装、打着黑色武警领带的张蓉蓉向自已走来,希望惊诧不已,也伸出手来相握,兴奋道,我也没料到……原来,我一直就在找你啊!希望说完,竟然顽皮地一笑。
张蓉蓉激动而惊诧地问,你一直在找我?
希望说,下班后告诉你吧。
张蓉蓉说,其实,我昨天就看见你了,但有些不相信自已的眼睛。今天终于证实了。
正说着,只见肥仔在喊,交接后迅速到后门列队。希望便说,晚上见。迅速去列队。
3、“你泡我吧”
龙眼广场离工业区较远,离千业百货的宿舍楼不过一公里。由于不像龙城广场有溜冰场、餐馆、夜市等,所以,无论白天晚上,人都不多的,更像是个情人幽会的地方。特别是夜晚10点的时候,一些灯光设施对偌大的龙眼广场来说,仿佛不是用来照明的,而是专为情侣制造若明若暗的浪漫情调的。
在一个葡萄架下的石条椅上,希望给张蓉蓉讲了自己辞工以及找工受骗的经历。
张蓉蓉说,你明明是在找工,干嘛要说是找我呢?让人真以为你是……
希望说,在这里,你是我唯一的熟人,一高兴就这样说,不是要骗你,是让你高兴。
张蓉蓉问,你是真让我高兴?
希望说,真的,我也很高兴。我没有刻意要找你,但我们还是相遇了。这就是缘份吧?
张蓉蓉的肩膀缓缓地向希望靠过来,希望的身体微微颤抖,一个久居异乡的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一把搂住张蓉蓉,两个人就这样感受着对方的温和气息……
希望说,真的应该感谢那个骗子公司,因祸得福。不然的话,我真的碰不上你了。
张蓉蓉说,应该感谢你说的那句话!
哪句话?
你说,我要是你妹的话,你决不让我出来受苦!
那只是个假设。
但是在外打工,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假设。
你还有个妹妹。
你还记得那次在梅塘为你饯行,我说我有妹妹的话啊!你是我心中的哥哥。
希望抱着张蓉蓉的时候,心情也有一些复杂。他脑海里竟浮现的是老婆、刘美纯,甚至是深圳荔枝林里那个湖南女孩的身影……他也没有想到今天会主动抱住张蓉,在欣慰、温暖的感受中又有一些不安,身体内那种强烈的欲望仍被压抑着,他担心无法克制自已。
希望说,在外打工,就像无根之萍,孤孤单单,漂漂荡荡。
张蓉蓉说,是的。希望哥,那你就泡我吧!两人相依相伴,总比一个人要强。
希望听了一惊。本来,他内心里对女人的渴望开始越来强烈,但是张蓉蓉的率直和热烈又来得太突然,让他始料不及,猝不及防。他终于松开了搂着的张蓉,又觉得是在故作姿态。说,不要多想,我有老婆的,而你以后还要嫁人的。
张蓉蓉说,我也没想做你老婆。
希望说,我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张蓉蓉说,你不泡我,可别人早想泡了!
谁呀?
阿兵课长。
他怎么啦?
他很假的,唯恐别人不晓得他是课长。我不喜欢。
哦……
希望哥,抱着我吧。
希望再次将张蓉蓉揽在怀中,将耳朵贴着她的耳朵。他强烈感受到自已的心在剧烈跳动的同时,张蓉蓉的心也在“怦怦”跳动……
听到了什么吗?
没有。
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永远这样抱着该多好!
希望仰着头,借着若明若暗的灯光,看着张蓉蓉那张双眼紧闭的脸,夜色中,她竟然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妖冶!他再也控制不住胸中奔涌的激情,吻了吻她的鼻梁后,然后再唇对唇地狂吻起来……
防损部基本上是军事化管理,上下班列队,由课长整队点名,布置任务。上班跟站岗没什么两样,没个站样或对顾客礼节不周都有视频监控,课长会随时来纠正。每班都安排四名便衣防损员,跟特工差不多,隐藏在顾客群中,随时抓获偷窃者。
没过几天,防损部新的主管上任,姓雷,来自河南信阳,在部队当过排长。同时,老总亲自从广西某职业学校招了一批十八、九岁的防损员,从此防损部号称“36太保”。
希望上完了直落,就被安排到另一班,也就是张蓉蓉所在的班。阿兵课长是广西人,瘦高的个子,人也很英俊。防损员们普遍认为阿兵课长比肥仔要严,不好说话。希望去报到时,阿兵跟他握手说,欢迎你。我们这班多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跟他们在一起,你也会变得年轻。希望没怎么考虑年龄的问题,经他一提醒,自已32岁了,竟是防损部年龄最大的。
第二天晚班,阿兵安排希望在一楼当便衣,希望没发现什么,便上了二楼。不料阿兵紧随其后,在二楼毫不客气地把希望训示了一顿:“我让你在一楼的,你怎么要跑上二楼来?”希望当时只看了阿兵一眼,没有争辩。第三天,晚班清场,漏掉了一个顾客。阿兵就拿希望当替罪羊向主管交待。希望气得不得了,当面质问阿兵凭什么。回到宿舍,为这事希望跟阿兵吵了一通。
临近国庆,千业百货要举行盛大的升国旗仪式,并举办大型促销活动。雷主管借升旗仪式大搞正规化训练,防损部人员除了上班外,还得抽空进行队列训练。希望心想,没当过兵,却要在这里补上当兵这一课。于是每天的操练声,让千业百货显得生机盎然。
到了国庆这一天,整个龙眼工业区只有千业百货举行了隆重的升国旗仪式,前来观礼的打工族将千业广场围得水泄不通,千业百货因此名声大振。
这是雷主管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第二把火就是严惩在商场的偷窃行为,第三把火就是防损部内部搞民主评级,由防损队员互评,分别评为ABC三个等级,根据等级发放奖金,A级最高。奖金来源于对偷窃者的罚款。这却是后话了。
令阿兵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暗地里爱慕的张蓉蓉对他十分冷淡,而对刚来且令他厌恶的希望表现出超常的热情。每次列队上下班,张蓉蓉毫不犹豫地紧挨着希望排队,“向右看齐”的口令对张蓉蓉来说往往变成了向希望看齐。这架式确实让阿兵妒忌得咬牙切齿,但又无话可说。9月份班里唯一优秀员工的指标,阿兵派给了张蓉蓉。在10月8日收工的晚上举行的公司的表彰会上,公司董事、人事部经理亲自为张蓉等10名优秀员工颁发奖金。张蓉蓉并没有对阿兵感恩戴德,相反约希望去宵夜,而希望也没有想起他这个课长,便约了几名男、女防损员一同去,他们将张蓉蓉的奖金吃了个精光。这是希望来到虎门后最开心的夜晚。
每天下班后,防损队员们,几乎都只穿了短裤在公司租来的公寓里的3楼楼道纳凉,有意无意地向过往上4楼或5楼的女员工展示他们健硕的肌肉,发达的肌腱,或许这就是寂寞中的男人们并无恶意的挑逗吧!女员工都匆匆忙忙地上楼下楼,唯独张蓉蓉例外!她总是向希望投来关切的目光,好几次都将买来的食品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顾忌地分一些给希望,引得几个18、9岁的防损队员嘘起口哨来。因为他们在中班结束后,常常是叫嚣着去女孩们的柜台前、货架边“泡马子”,或是在夜深人静时手机短信满天飞,却无一修得正果。但是没过几天,就多了一条宿舍管理规定——任何人不得在走廊过道赤膊纳凉。
广东籍的钟仔在阿兵的授意下,向希望发起了挑战。钟仔面相生得十分凶恶,一身肌肉让人感觉如同体操运动员般力大无穷。特别是眼睛生得如同张飞一样,其性格也十分张扬。前来推销产品的厂家借千业百货的舞台搞一些扳手腕、喝啤酒比赛,当然还有歌舞杂技,获胜者还可得到免费赠品,借此吸引前来购物的打工族参加,钟仔扳手腕居然还拿了个亚军,于是踌躇满志。
那天晚饭后,希望被告安排到舞台前值班,商品推销演出还没开始,广场也还空旷时,钟仔什么也没说,就上前揪住希望的双肩,那架势是要比摔跤。希望沉着应战。两人互相推拉着没转上一圈,希望伸出右腿,一个左侧扳,轻松将钟仔扳倒在地。钟仔不服,再战。希望一个右侧扳,将钟仔再次扳倒在地。钟仔仍不服,第三次挑战,如同公牛般冲抵希望。希望顺势后退,双臂探出,两手顺势揪住对方双肩发力,竟将钟仔腾空提起,侧身一卧将钟仔重重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希望起身时,才发现骤然增加了许多观战者,有叫好的,有到他面前伸大拇指的。希望拉起钟仔,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尘,说,要比以后再比吧。然后,两人握了手,回到了各自的岗位。只有阿兵站在超市大门口,表情冷静,一言不发。
接下来,希望在防损部的名声一路走高。在一次白天车场当班时,谁都惹不起的湖南摩的司机让希望教训了一顿。湖南摩的在这一带是十分凶悍的。他们往往三五个结盟,且摩托的保险杠上都插有一根近2尺长的钢管,谁胆敢冒犯他们,他们会挥动钢管群起而攻之。防损部里少有人能惹起他们的。
那天车场当班,有个年岁稍大的摩托司机不听希望的好言劝告,总是挡着顾客进出的道。阿兵远远地用对讲机对希望不断地发出口令,请保持进出畅通。希望最终用脚踢了一下那摩的司机的摩托前轮,并喝道,你给我让到一边去。那摩的司机被激怒了,举着钢管来打希望,希望侧身躲过,眼疾手快的掐其手腕,用力一折,摩的司机手中的钢管便掉在地上,那咣当落地的声音十分刺耳。摩的司机也不由一愣,回望其他的司机,竟无一人上前助阵。因为那几个湖南人都见过希望那晚摔跤的好身手,加之今天这个场面,令他们不敢冒然行事。
随后,在夜晚执行的厨房搬迁任务中,希望因工作负责,即使手受伤也不退阵,直至厨房里锅、盆、碗、灶等所有物件搬完为止,保证了第二天所有员工正常进餐。希望因此受到公司老总在公司部门会议上的表扬。在防损部月例会上,雷主管也表扬了希望,并说希望给防损部长了脸。与希望并肩坐在一起的张蓉蓉在会上也很兴奋,毫不犹豫地朝他伸出大拇指。这令阿兵很不快。
下班后的深夜,在龙眼公园附近的一家出租屋里,希望自打工以来,第一次没有管住自已。那晚的海风特别凉爽,希望与张蓉蓉的心情都特别的好,一切都是那样不由自主,又是那样自然而然……他与张蓉赤身裸体进行了一场肉搏,在这场鱼水之欢中,一连用了两个避孕套。第一次,那么短暂而急促,令希望很是尴尬,他明白是极度的饥渴极度的兴奋所致。张蓉俯在希望的耳边安慰道,我相信你会行的。过了一会,他们开始了第二次,真的变得持久而疯狂。
当两人归为平静的时候,张蓉问,累了吧?
希望说,不累,但有一种负罪感。
张蓉蓉又问,是想嫂子了吧?
希望说,我对不起她。
张蓉蓉说,那是我对不起嫂子。
希望捂了张蓉蓉的嘴说,不许你这么讲,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
张蓉蓉说,你不要说对不起,不把我当作坏女人就行了。
你不是坏女人。希望一把搂住张蓉蓉说,只是我们终有一天会分开的,到那时,我们都会互相想念互相牵挂,以后会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4、风雨欲来
在天气日渐凉快11月,希望成功地阻止了一起不交场地租用费就想搬走设备的事件。那是在下午,希望在车场值班,有一辆轻卡开进了千业广场,靠近侧门水吧处(超市卖冷饮的地方),然后从车上下来两个挂着工作证的年轻人,径直进了水吧。没过多久,一台饮料机就被抬了出来。希望赶忙跑上前去询问,谁让你们把饮料设备搬出来的。
两个年轻人振振有词指着佩戴的工作证说,你看好了,这设备是我们公司的,我们当然有权利把它搬出来运走!希望说,我不管这设备是不是你们的,凡是从商场里出来的物品,都需要千业百货的放行条,否则不予放行。两个年轻人还真不服气,要强行搬。希望便将设备按住,两人哪里还能搬得动。希望警告道,你们再强行搬动的话,以盗贼论处。随后希望要在水吧处值班的防损员向上面报告。不一会儿,商场经理、雷主管、还有阿兵迅速赶来,商场经理对此事进行了询问,阿兵居然邀功请赏,把功劳全揽在自己的头上,说自己如何义正词严,指挥有方,为公司挽回了一笔损失。希望听了如同咽下一只绿头苍蝇,直作恶心。
就从这次事件后,希望在防损部越来越受到排挤和打压。
这与雷主管严惩盗窃第二把火有关。一方面希望对在超市里发生的一些盗窃事件不理解。一位老太婆偷了一个红苕,就被防损部罚了700元。是老太的儿女过来交了罚款把人领走的。真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偷一个红苕?另一方面对他对防损部的高倍额的罚款的合法性表示怀疑。以前的主管对这类事情是抓住了教育一下就放人,就是罚款,也不超出商品价值的10倍。但雷主管的做法除了高额罚款外,对发现的盗窃的便衣给10%的提成,提高了便衣抓贼的积极性。防损部罚款的业绩迅速飙升,每个月的罚款很快就突破一万元,直追2万元。希望在处理盗窃方面屡屡出现失误。
有一次防损部抓了一个偷球白菜的烂仔,要罚款2000元。这不排除是盗窃集团的试探动作。雷主管不得不妥协,无条件放人,因为这烂仔的背后是一帮烂仔,为一棵白菜与他们发生过结不值。雷主管那天放人的时候,特别选定交接班时候,要商场广播员通知下班的防损员提了钢管到水吧集合,摆一摆架势,表示有足够的力量与这帮烂仔抗衡。结果希望没听清楚,误以为还是跟往常一样到后门处集合,一班人马都跟着希望到后门集合。结果人是放了,主管气得七孔冒烟。因为只有他和阿兵在水吧处应对。事后,雷主管对希望等人说,我要是被这帮烂仔捅上一刀,你们都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防损部就设在商场内的一个侧屋里,对抓获的偷窃者一般放在那儿审讯。值班中,防损员凡到防损部喝水或其它公干,见了偷窃者都要上前把他当靶子练上几拳几脚。唯有希望见了不动手脚。阿兵就对希望说,你的拳脚好使,怎么不练他几下?对这种人你同情吗?希望知道,很多时候,高倍的罚款是靠打出来的。阿兵多次在希望面前炫耀过。希望说,有句老话叫英雄不打倒地汉,你处罚他就够了的。阿兵听了满脸的不快。
事实上并非所有的处罚都很顺利。一次抓了一个人偷袜子的打工仔,打也打了,嘴角都流血了,他就是没钱交罚款,后来他说,让他朋友来。雷主管为了罚款,也只能如此。
但是他朋友的底细雷主管并不清楚。要是来的人多了,对防损部和商场是有风险的。雷主管先是用超市外的公话联系他朋友。他朋友来后,经确认只有一个人没有什么风险后,雷主管才肯露面。整个过程就像是在搞地下活动。谁知那工仔朋友也没钱垫。眼看就快下班了,事情还处理不下来。刚好游戏厅有事要处理,看管这打工仔的任务就落在希望身上。
不一会儿,这打工仔就说要上卫生间方便。希望没有答应,倒是另一名防损员自以为先希望到公司几个月,作主让他去方便,因为他的朋友还在这里。结果这个打工仔一去永不来。雷主管回防损部找希望要人。还没等希望开口,另一名防损员立刻抢先说是希望放人的。希望气得不行,揪住那防损员要打,却被雷主管喝住。希望辩道,明明是他放人的,怎么推在我的头上?雷主管说,我是要你看人的,人丢了你还蛮有理的!迅速查找此人下落。
希望只有狠狠瞪了那防损员一眼去找人。一下子,商场内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被雷主管和希望等防损员搜了个遍。下班时,不得不放了那工仔的朋友。雷主管吩咐值夜班的,要高度警惕,防止那工仔晚上报复。
当晚还好,只是罚款没捞着,阿兵心里十分不快。更令他头疼的是张蓉蓉,在他眼里,她与希望是一丘之貉,对处理偷窃者十分消极。
有一次抓了一个偷巧克力的女工,要罚她500元,阿兵什么不好听的话说了,巴掌也扇了,结果是那女工一分钱也没交,也不愿通知她的好友带钱来领人。阿兵扣了她的工作证,叫女工第二天拿钱来换。可那女工死活不肯离开商场。因为没有工作证,她回不工厂,而且连上班也成问题。所以一直僵持到了10点钟下班时候,商场都要关门了,阿兵不得不命令张蓉蓉把女工拖出去。但她拒不执行命令,反叫阿兵归还女工的工作证。阿兵将此事很快报告了雷主管。雷主管为了500元的罚款,与女工达成协议,工作证还她,并将她送回厂,但她在回厂后必须将罚款送出来。否则,就将此事在向厂方报告。
这女工就在附近的一家灯饰厂上班。雷主管还不敢一人去,叫上希望,骑上摩托车前往。在灯饰厂大门前,雷主管和希望在女工进厂后,整整在那儿呆了半小时,也不见女工送钱出来,打电话,却没人接了。两人只好返回,至于说向厂方报告的事,雷主管还真不敢,为几块巧克力罚500元,在哪儿也说不过去。
第二天,阿兵对雷主管说,希望和张蓉蓉这一对都放在我班上,我的工作没法开展了,建议把他们分开。
在防损部的月例会上,雷主管宣布了这个决定,当然他表示这是正常的调动。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是对上个月工作的总结,同时他也烧起了第三把火。他说,防损部的业绩本月已经突破2万元大关,但是,只是抓了一些小偷,商场的高档商品如高级化妆品、红酒等损失仍然不小,而且没有抓到一个这方面的偷窃者。他说从现在起要高度关注高档商品的监视,要在抓盗窃集团上实现突破,否则不能“杀一儆佰”。对于奖金的分配,与公司四六开,防损部得四成,这四成的钱,除去抓获小偷的防损员拿10%提成,剩下的按工作表现A、B、C三个等级发放。这三个等级由民主评议表决。这也就是说要打破平均主义,表现优秀的多拿奖金。
雷主管的办法听起来很新鲜,但希望一开始就表现出抵触情绪。希望心想,这样评来评去,很容易造成拉帮结派,发生内部矛盾。在举手表决中,希望对每个队员都是表决A级,刚完成三、五个队员的评定,会场就爆出一片笑声。希望你怎么给人评的都是A级?这也太夸张了吧。有好几个防损员都这样问他。希望不慌不忙的说,我和大家一样都是打工的,我认为防损部每一个人都尽了最大努力把本职工作做好,所以我都评A级。
希望的话赢得防损队员们的一致掌声。雷主管坐在台上脸色十分难看,第三把火就这样出师不利。但按等级分配奖金的做法还是雷主管坚持下来,不过评级由他跟两个课长内定。希望清楚自已的等级是C,也就只拿了100元奖金,而且一连几个月都是如此。在优秀员工的推荐上,名额也全让广西人占了。希望倒也没什么怨言,也并不关心谁得的什么级,谁当了优秀员工。
但还是有防损队员对奖金分配存在不公的问题,写了投诉信投到了总经理意见箱里。总经理亲自与雷主管就此事沟通,要求他保持内部团结。
雷主管为此事很窝火,心里认定是希望写了这个投诉信,但又没有任何证据。在一次下班列队时,他盯着希望说,有的人的精力没有放在工作上,不是去泡妞,就是到处捅娄子。希望明白主管的话是针对他的,但没有作任何的辨解。
时间进入了2003年,下班后的晚上,希望与张蓉蓉心事重重地一起走在通往龙眼广场的林阴道路上。夜晚已有些寒意袭人。希望想,在家乡早已进入霜冻的季节。他把自已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希望记不起这是第几次与她在一起了,在出租屋短暂而又充满内疚的欢娱,依然清晰如昨。
这次,希望却没有像往常提一些缠绵的话题,倒是提起工作上的一些烦心事。他问张蓉蓉,你知不知道阿兵和肥仔抓了一个无皮剐的年轻人,把他的衣服扒了,然后往他身上泼冷水?
我知道。他们是一群疯子。张蓉蓉说,希望哥,我们能不能不当这防损员了,做点别的事?
那你说做什么别的事?
比如说当个小老板,就从做烧烤开始,投资不大,也能赚钱的,只是人要辛苦一点。
希望笑了一下说,我们开夫妻店啊。
张蓉蓉嗔怪道,谁跟你做夫妻呀!
你们80后的思维就是与我们70后就是不同。
不同在哪里?
敢想敢做,敢爱敢恨。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
这不是什么几零后的区别,应该说不少打工在外的人都这样吧。
嗯,这样说也行。
张蓉蓉靠近了希望说,其实,不为你,我早该走了,在这儿干久了,也觉得很厌烦了。希望揽住了张蓉蓉说,我还没有走的打算,因为我不知道自已除了干保安还能干其它什么事。
你们男人打工不是常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希望说,出来打工,虽然没挣什么钱,但我重新认了自己。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只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在这个社会,你不知道自己的弱点,不去努力提升自已,你就不能适应这个社会,最终被淘汰。
张蓉蓉问,你现在怎么有这样想法?
希望说,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身体弱,总是受人欺侮,就习武强身,后来果然打赢很多对手,还真有了些成就感,再后来又搞文学。成家后,要为生存奔波,以前习武学文,都不起作用,只能当个农民。出门打工,只能当个地下作家,或是当个小小保安。不想办法提高不行。
张蓉蓉又问,怎么提高?去读大学啊?
希望说,现在你就是拿了大学文凭又能怎能样?关键是要找准位置,然后提升。我今后搞写作的话,就必须会操作电脑,掌握一定的信息技术。再比如进厂打工,就必须学一技之长,否则就只能从事简单而繁重的体力劳动,工资永远只能填饱自己的肚子,不要说养家了。
张蓉蓉的眼睛涩涩的,问,那我该怎么办?
希望沉默一会儿,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防损部是迟早要出事的,你离开这儿也好!
张蓉蓉落泪了,挣脱了希望的怀抱,说,我终于发现你是个超冷血动物,从来不问我的将来。
希望变得十分低沉地说,我一路“打打杀杀”地走过来,与你相逢,我们有将来吗?各自的将来谁又能料知?
张蓉蓉又突然抱住希望,说,希望哥,我知道。你一开始就说过,我们最终是要分开的。但是,我们都不要忘记对方,相互默默地祝福好不好?!
希望一阵唏嘘后说,好吧,就从现在开始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