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诗两首（80年代）

歌

苍天总是赐予创造者

整理大海的词句的愤怒

——史蒂文斯

夜晚，他站在河边，凝视水中倒影，

灯光下的黑色城市；巨大的肉体的仓房，

就像神驾驶的船在黝黑的河上行进，

直到远方。大海在远方翻腾波浪：

漩涡、潜流、暗礁，具有无法探究的神秘。

早在荷马时代，人类就经历了变幻之苦。

茫茫天际突然显现岛屿。但那不是安歇的场所；

有华丽的宫殿，弥漫着花香的庭园，

也不是。城市同样不是。名符其实的城市！

迷宫般的街道、小巷，嘈杂的人声。

多少次，几乎是每一个早晨和黄昏，

行走时他感到迷惘。他的心像鸟那样飞离躯体。

你能知道他要到什么地方吗？不！你不是先知。

他向往的地方谁也无法看见。

每一次，最后的表象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屋里。

他坐下来，在粗糙的四壁中坐下来。

冬天，风呼啸穿透墙缝；夏天，蝙蝠在室内盘旋翻飞。

看哪！他，他在纸页上疾笔书写，他的笔

总是触到大海、岛屿。那是成千上万个狮子的大海，

那是像钻石一样闪耀着光芒的岛屿。

啊来了。海中幻象般的风景，绝伦的美女和她的卫士。

来了，高悬于岛屿之上的马，在飞翔中运动。

像闪电、像雷霆、像启示……。谁也没法阻止它们。

岁月啊，死亡啊，你们能够吗？不！不能。

就是大海自身也不能。因为这不是奥德修斯的大海，

情感、理性，在大海中要像船一样倾覆。

留下的，只是海水自身。多么壮阔的海水啊！

它在时间中喧响。它要淹没这样的城市；

它的混浊狗眼般的街灯，它的集中人性的律法机构。

所有的丑陋，都要像肥皂泡沫一样消失。

他的同类，等级和物质都要消失。不是吗？

包括那些想要依靠梦幻救治，那些想要摆脱夜晚的。

但，这又怎么可能？因此，他总是说：

夜晚啊！一座肉体的仓房应该在水面下碎裂，

沉入深深水底。让我与大海融为一体吧。

一切，都在航行，一切，都必将抵达你。

1989·9

无题诗

没有朋友来为一册书说话。

这梦之呓语对古老的帝国是一种新认识，

城池、人民，巨大的悲悯的胸怀，在今天掏出来。

哦，秦始皇、汉武帝、宋太祖，

哦，历史的阴影就在你们身上。

是太智慧了。还有，是太把江山建设得像铁桶了。

一个小士兵跑得像一匹马。

一个女人眼睛寻找爱人瞪得像一颗恒星。

而一阵风吹来，降下的寒冷谁也没有办法抵御。

文学家、文学家写出的是什么？

史记作者的笔比刀子锋利。

戏子们呢？在台上说出的全部类似谎话。

一个农民的谑语惊人：猴子跳上高楼。

枣子今天的甜味消匿。奇怪的是

哲人的头衔，世间却大大方方地给了他。

“游戏，就做到底吧。”死神找上门，

但死神已经失去他的粗暴，

像一个老财主，他的兴趣是将阴间扩大三倍。

“我们必须建设永久的家园。”

“我们必须使阴间胜过人间。”

“我们必须让鬼说出人话。”

“这样，东南西北中，失去了意义。

这样，东就是南，西就是北。

这样，天上就是彻底的地下。这样，水就是火焰。

而结束吗？其实没有必要。梦可以无限。

国家、妻子、孩子，可以不要。

的确可以。梦其实就是一个国家。伟大的新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