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黑水在天堂般的西弗吉尼亚

20年前，曾经有一部《永不妥协》轰动影坛，朱莉娅·罗伯茨因主演了片中凭借一己之力赢得美国历史上最大民事赔偿案的单身母亲而获得第73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奖。20年后，美国电影《黑水》再次把镜头聚焦到一桩延续了20年的环境污染真实案件上。虽然并未进入今年的奥斯卡榜单，但却一点不影响它的精彩。

曾因导演《远离天堂》《卡罗尔》获得过奥斯卡和金棕榈提名的托德·海因斯导演了这部《黑水》。3次获得奥斯卡最佳男配角提名并饰演过绿巨人的马克·鲁法洛和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奖获得者安妮·海瑟薇饰演《黑水》中的主角律师夫妻。

2016年，《纽约时报》刊登报道《这个律师是杜邦公司最大的噩梦》，详细披露律师罗伯特·比洛特经历长达十几年的诉讼，将美国化工巨头杜邦公司送上法庭的故事。两年后，2018年，据此拍摄的纪录片《恶魔你知我知》获得圣丹斯电影节评审团大奖提名。去年11月，根据这篇报道拍摄的故事片《黑水》在美国上映。目前在烂番茄有89%的新鲜度和95%的爆米花指数，在IMDb有7.6分，在豆瓣电影上则有8.5分，非常值得观看！

影片故事开始于1998年，刚刚成为塔夫脱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的律师罗伯特·比洛特收到外婆的邻居威尔伯·特纳特的求助，告诉他杜邦公司倾倒的废料污染了河流，毒死了他们的牛，希望他能代理他们起诉。身为大型化工企业律师的罗伯特感到为难。

于是他回外婆家一趟，却在威尔伯·特纳特的农庄看到了骇人听闻的景象：田园荒芜，死牛坟墓成片，还有畸形的牲口内脏器官。迫于良心，他不得不接下这个案件。

在调查过程中，罗伯特从杜邦公司堆积如山的资料中发现有一个缩写词PFOA被反复提起，却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他询问了化学专家，才知道这是一种有碳元素合成的新化学物质。在半个多世纪时间里，杜邦一直在使用这种由3M公司发明后来被改名为C8的物质来生产不粘锅材料特氟龙Teflon。从1950年开始，3M和杜邦就进行过有关C8的实验，发现致婴儿畸形、老鼠肝脏病变等严重后果。但杜邦公司并未通知任何机构，反而把这些有毒化学物质倾倒在西弗吉尼亚的水域。水质检测发现西弗吉尼亚有6块区域C8超标，影响数十万人口。

在律所高层的支持下，罗伯特向杜邦公司提起了诉讼，并向美国国家环保署发去长篇邮件，揭露事实真相。法院对杜邦公司处以罚款之外，还决定组成独立专家小组，对当地居民的血液样本进行分析，判断C8是否和病变有直接联系。如果存在直接因果关系，将判定杜邦公司对当地居民实行永久医疗监护。罗伯特与他的律所以每人400美元的代价动员了6.9万人提供血液样本。

但没有想到的是，因为样本量实在太大，专家检测分析的过程居然长达7年！在这7年中，罗伯特4次被减薪，薪水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更因间歇性脑供血不足倒在律所办公室。最终，通过这次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流行病学调查，专家认定，长期暴露在C8环境中，有可能导致肾脏癌、睾丸癌、甲状腺疾病、先兆子痫、高胆固醇、溃疡性结肠炎，6.9万名接受检测人员中已有3635人患病。

面对检测结果，杜邦公司反悔，不愿承担永久医疗监护。罗伯特和塔夫脱律师事务所只能代理受害人群体诉讼。2015年，群体诉讼案开庭，共有3535起案件起诉杜邦公司，杜邦公司总共被判支付6.707亿美元赔偿。同年，美国环保署禁止在民用商品中使用特氟龙。到影片开拍时为止，罗伯特律师仍在为受到侵害的美国家庭办理诉讼。

看完这部两个小时的电影，感觉非常震撼。不为一个小律师搬倒一个世界前二百强的跨国大公司的奇迹，而为这桩诉讼的艰难。影片中，当坚定支持丈夫的妻子萨拉忍无可忍向罗伯特爆发时，当律所主管问罗伯特究竟还需要多长时间时，当检测结果出来杜邦公司反悔时，我们都从饰演罗伯特的马克·鲁法洛脸上看出来，他是多么的无奈、痛苦，就像忍无可忍要爆发的绿巨人。可惜，他又不是绿巨人，只能一次又一次等待。从1998年事发到2015年判决，这一系列污染索赔案居然延续了17年，而且至今还在继续。实现正义，实在不是我们所想象的那么容易和快捷。每一个法律人，都应该认识到这一点，和罗伯特·比洛特律师一样，具备无畏的献身精神和坚韧的毅力。不然，我们将一事无成。

美国有一首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村路带我回家》，里面第一句歌词就是“Almost heaven, West Virginia。简直是天堂，西弗吉尼亚。”《黑水》把这首广为传播的著名歌曲用上了，强调现代化工产业把美如天堂的西弗吉尼亚变成了牛羊的坟场、人类的墓地，令人触目惊心。而在中国，特氟龙似乎还没有被禁止，还被广泛地应用在炊具等日用品上。对PFOA（C8）与特氟龙的关系，也还有不同的看法。再推而广之，如何控制现代化工产业的污染，为人类营造更加洁净、环保的生活环境，也还存在不同的认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说说很容易，但是落到实处总有不如意之处。《黑水》提示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像罗伯特·比洛特律师一样，具有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