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诗歌总集》005 /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热情”之四

图片来自Twitter: @SmpageSteve
博尔赫斯及友人比奥伊·卡萨雷斯(Adolfo Bioy Casares,1914-1999)的蜡像。后者的1700页巨著《博尔赫斯》(Borges),几乎是实时记录博尔赫斯的一言一行——可惜或是幸好,当时还没有手机——整整40年。地点是布宜诺斯艾利斯里科莱塔区(Recoleta)拉比埃拉咖啡馆(Café La Biela)。事实上并不是这对蜡像,而是油管里的下午茶和甜品(午后6-7点才到下午)勾起了我造访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欲望。[ 4月1日在旧公众号上写的话。]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热情》(1923)

肉铺
比一家妓院更低贱
肉铺令街道声名扫地。
门梁之上
一只瞎眼的牛头
执掌这妖巫的子夜会
俯瞰俗艳的肉块与最后的大理石
带着一尊偶像遥远的威严。

城郊
致纪耶尔莫·德·托莱[1]
城郊是我们厌倦的反影。
我曾经步履迟缓
在即将迈向地平线的时刻
而羁留于屋舍之间,
它们被块块划分成为
各异而相等的街区
仿佛它们全都是
重复,单调的回忆
仅仅出自一个街区。
命在旦夕的小草,
怀着孤注一掷的希望,
零零落落钻出街上的石缝
而我也望见了深远处
西方的彩色纸牌
而感觉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
这座我曾以为是我的过去的城市
是我的未来,我的当下;
我在欧洲度过的岁月是虚幻的,
我始终(也将会)身在布宜诺斯艾利斯。

[1] Guillermo de Torre(1900-1971),西班牙作家,诗人,文学批评家。

愧对一切死亡
免于回忆也免于希望,
无限,抽象,几乎属于未来,
死者不是一个死者:而是死亡。
如同神秘主义者的上帝,
祂的一切属性都应予以否定,
死者陌生得一无所在
无非是世界的毁灭与缺席。
我们盗走了他的一切,
不留给他一个颜色,一个音节:
这里是他的双眼不再有份的庭院,
那里是他的希望曾经窥伺的步道。
甚至我们所想的
或许也会是他的所想;
我们像窃贼一样已经瓜分了
黑夜与白昼的财宝。

花园
沟渠,
嶙峋的山脉,
土丘,
被气喘吁吁的行程所围困
还有漫漫无尽的风暴和
从荒漠深处汇聚起来的沙子。
那座花园就在一道斜坡上。
每一棵小树都是一座叶之森林。
徒然围困着它的
是荒芜沉默的群山
在催促着黑夜,用它的阴影
和无用的绿色汇成的悲伤之海。
整个花园是一道温柔的光
将黄昏点亮。
这小小园圃如一个节庆之日
在土地的贫穷之间。
楚布特[1]矿区,1922年
[1]Chubut,阿根廷南部省份。

一切墓碑上的铭文
别用鲁莽的大理石来冒险
喋喋不休地违抗遗忘的全能,
没完没了地列数
名字,意见,事件,祖国。
这么多玻璃珠宝最好由黑暗评判
人既缄默,大理石也无需开口。
逝去的生命的本质
——悸动的希望,
悲痛的无情奇迹和物欲的惊奇——
将长存不灭。
专横的灵魂盲目追求永生
却在别人的生命中得到确证
而你也同样是没赶上你的时代的
人们的镜像与再现
而别人将是(现在也是)你在尘世的不死。

回归
在离乡背井的岁月尽头
我回到了童年的屋舍
对它的境况我依然陌生。
我的手已触摸到那些树木
像谁轻抚某个沉睡的人
我已重返了古老的步道
像忆起一行遗忘的诗
又在暮色弥漫之际望见
那弯脆弱的新月
它靠近叶片高悬的
棕榈树晦暗的遮蔽,
如鸟儿投归旧巢。
什么样的重重天宇
会被庭院拢在围墙之内,
何其豪迈的夕阳
会逡巡在街道深处
又是何等娇柔的新月
会把它的温柔注入花园,
在这屋子再次认出我
重又成为一个居所之前!
陈东飚 / 翻译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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