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接近巴菲特的华人李录:人人渴望一年五倍 却忽视了复利万级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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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较于巴芒的传统投资领域,李录也有革新,比如他更大胆地押注科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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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渴望“一年五倍”的投资神话,却忽视了复利的万级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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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仍处巨大变革之中,移动互联网只是其中一个小小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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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资人首先要想明白一点:绝大部分机会都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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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亚迪是一笔非典型投资,但安全边际足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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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克希尔不是完全不投科技公司,只是不投他们不了解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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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人性从未改变,所以价值投资难成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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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期创造不了价值,但长期也不见得就一定能创造价值。

撰文 | 刘旌
编辑 | 杨轩
谁是最接近巴菲特的华人?
不同的解读角度可能会指向不同的名字,但有一个人最能服众:他就是李录。
更准确地说,他是巴菲特挚友——查理·芒格的家族资产管理人。芒格曾说他一生只投过三家公司:伯克希尔、好市多,另一个就是他与李录合作的基金。在李录治下,喜马拉雅资本自1997年成立以来的年化回报一直保持在20%以上。
更为人所熟知的是他引荐比亚迪给巴菲特的故事。早在2002年,比亚迪在香港IPO后不久,尽管此时的比亚迪被广泛看衰,李录却重金买入。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他推介巴菲特入股比亚迪,自己也再度加仓支持。时至今日,巴菲特在比亚迪上的收益超过30倍,“买完后一股再没动过”的李录也回报颇丰。
这就是典型的价值投资风格:出手少而重、但布局长期。事实上,即便喜马拉雅至今已运营了23年,其投资过的公司却屈指可数:在2020年Q3公布的喜马拉雅在美国的投资,13.1亿美金规模却只持有4支股票,其中一支股票的占比就超过四成。
相较于巴芒的传统投资领域,李录也有革新。比如他更大胆地押注科技股:其实这在他投资比亚迪时就显露无疑,如今Facebook、谷歌也是喜马拉雅的长期持仓公司。李录还承担着帮助伯克希尔寻找亚洲尤其是中国投资机会的重任:不久前喜马拉雅宣布了对邮储银行H股的投资,持股超过5%。
李录拥有足够丰富但也委实曲折的人生经历。出生于河北唐山的他在少年时代遭遇地震,并因此痛失寄养家庭的亲人;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被哥伦比亚大学录取后,他以惊人的速度在六年内取得三个学位,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仍在为债务发愁,甚至就连他第一次旁听巴菲特讲座,也是因为他误以为那是一顿免费的Buffet(自助餐)。直到三十几岁遇到芒格,他才拥有了终身的投资伙伴和人生导师,于是全然放弃了曾尝试过的对冲和创业投资,开始专注于二级市场价值投资。
价值投资诞生至今一百多年,在中国流行也有二三十年。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价投却并未真正成为主流。绝大多数的二级市场投资者们要么惯于长短仓操作,要么迷醉于大赚百倍的投资传说。在价投理论或许并不完全适用的一级市场更是如此:人们渴望刘芹投中小米、王琼投中字节跳动这样的故事——这不仅意味着成百上千倍的财务回报,更意味着一位投资人的封神之旅。
或许这才是李录和他的价投理念之于中国资本市场的更大意义。李录对价值投资的阐释,相信你已经在许多场合看过,所以在36氪对他的视频采访中,我们更聚焦在一些他不常谈及的话题上,比如一级市场、新经济行业、喜马拉雅和他自己的成长历程,以及投资中的人性缠斗。
巧合的是,在我们采访的前一天,资本神话的又一代表——泡泡玛特登陆港交所,并获得了超千亿港币的市值,我们的话题也由此展开。
以下为对话摘编:
谈新经济: 人人渴望“一年五倍”的投资神话,却忽视了复利的万级回报; 我们仍处巨大变革之中,移动互联网只是其中一个小小波澜; 投资人首先要想明白一点:绝大部分机会都不是我的
36氪:我们先来聊一个刚刚发生的奇迹:昨天登陆港交所的泡泡玛特市值超过千亿港币,过去一年这家公司的估值足足涨了5倍,你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李录:我不在公开场合讨论具体公司。但一年涨五倍的背后,更多的例子可能是一年从100到0。自由市场中创新的过程,就是在创造的同时也有一些破坏。如果每年都是5倍的增长,那投资很多基金的IRR大概能达到500%,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奇迹。
36氪:这和一二级市场投资人的思维方式差异有关吗?比如就有人提出过价值投资理念根本不适用VC/PE阶段。
李录:价值投资是一套思维方式,精髓是不受市场周围的影响独立决策,同时要在一定的安全边际和能力圈范围内完成投资——也就是在不确定性的投资游戏里,获得相对确定的回报。
所以,区别并不在于投资的阶段是一级还是二级,而是你到底是在投资还是在投机。聪明投资者投的是价值而不是价格,投机式的投资更像是一种赌博,赌的实际是运气。
36氪:但在一级市场,由于更高的成长性和未知性,很多时候的投资确实像是一场赌博。
李录:这只是确定性的大小有别。比如在二级市场,投资可能有80%或90%的确定性,但在Venture阶段只需要寻求60%甚至更低的确定性。这也造成:在确定性更低的阶段时,投入要更分散、更多一些。
36氪:有信奉“价投”的投资人认为:过去20年,中国最好的价投就是买腾讯股票。但这个说法可能也有局限:在它上市头几年买入即意味着百倍回报,如今腾讯市值已经高达6.5万亿港币,很难再创造如此高的回报倍数。二级市场投资人如何持续发现具有高成长性的标的?
李录:并不是所有投资都需要百倍回报。实际上我们看长期的资本回报时,往往忽略了复利的存在。过去200年,除去通胀的累积回报率大约在6%、7%的样子,但你知道依靠复利得到的回报是多少吗?75万倍。
在现代经济出现之前,复利现象几乎是不存在的。在人类的物质社会中,原有的规律是热力学第二定律——所谓的熵增定律,即所有的事物都不是累计往前走,而是往后退:高的能量一定会向低能量走;热一定会向冷走;有序会向无序走。复利现象是一个近代文明出现后才有的现象,但它的回报力量是强大到几乎所有人都难以理解的。
36氪:也就是所谓的“慢富”理论。
李录:我们相信得到的是应得的,我们相信能通过努力慢慢变富——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但这些常识却并不是所有常人都拥有的知识。
更多数的情况是:你说在一年内可以挣5倍,所有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当一些特殊的办法、具体的路径有可能达成时,更多人就会跃跃欲试了。但一旦当你在市场上开始投资运气,某一刻一定会把你打得稀巴烂。繁荣过后看到的是一地鸡毛,泡沫过后看到的是谁在裸泳——金融市场出现几百年来,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36氪:你是说我们正处于人类历史的“非常态”之中?能否为我们现在的商业时代做一个定位?
李录:过去两百年我们大约经历过三次重大的历史转折:蒸汽机的出现很了不起,我们得以将石化能源转化为动能,人类的大规模生产成为现实;一百年后又出现了电,电的出现带动了很多其他产业,尤其是工业随之持续了将近上百年的快速发展。
最近的一次是关于信息的革命,主要是半导体芯片,让我们的运算能力一下子增加了。尤其是个人计算机的出现,这和另一条并行的革命同时发生:就是我们所说的传输革命,让地球上几乎每一个人都可以即时联系在一起,再乃至现在我们可以连接到和人不直接相关的物上,所谓的物联网等等。所以在这之中,你能看到一些公司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就取得了令人炫目的成功。
总之,这样一套连接体系和计算能力的结合,使得我们的经济和生活都处于革命性变化之中。
36氪:移动互联网呢,在“变革”中占据什么位置?
李录:只是中间的一个小波澜而已。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了四十多年,未来还会持续蛮长一段时间。
36氪:既然我们正处于“革命性的变化之中”,难道你不渴望抓住“更炫目的”公司吗?
李录:对投资人来说,首先要想明白一点:绝大部分机会都不是我的。每个人的能力圈不一样——价值投资理论就这么四点,能力圈是其中很重要的框架。比如对巴菲特来说,虽然他也投过中国企业,但投得很少,这是因为中国企业和他就有些遥远,只有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他才会做出投资决定。但我就会多一些。
一家公司一年内涨五倍——这可能是大家关心的话题,但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谈投资: 比亚迪是一笔非典型投资,但安全边际足够大; 伯克希尔不是完全不投科技公司,只是不投他们不了解的公司; 因为人性从未改变,所以价值投资难成主流
36氪:你在2008年投资比亚迪,后来还引荐给了巴菲特,为什么会在这么多中国公司中选择它?
李录:严格来说,这笔投资不是我们主流的风格:我把它称为上市公司的风险投资,或者说是二级市场的一级市场投资。当时的比亚迪还处于一个高速成长的状态,也带来比较高的风险——虽然它在一个充满着可能的领域,并且是这个领域里成功概率很高的公司,但它也有可能不一定会成功。
36氪:是否意味着这笔投资的“安全边际”不够高?
李录:这是两个概念。我们投资它的成本,如以今天来计算的话大概只有一两块钱,这在价格上有很大安全边际。所以在过去十几年里,我们非常有信心持有,基本上买完之后就没怎么再动过。比亚迪的故事还没讲完,可能得等故事结束后我们再聊这个事情。
36氪:“不懂就不投”是价值投资的核心理论,常居美国的你如何确定你足够了解一家中国公司?
李录:了解一家公司并不等于要了解公司的所有事情,最重要的事情了解就可以了。
36氪:具体一点,在投资比亚迪时“最重要的事”是指什么?
李录:比亚迪的故事很简单:公司创建人是一个极其优秀的工程师,他创办这家公司只用了30万美元的贷款,一直到上市都没有其他外部投资人。
36氪:和很多早期投资人一样,“人”的因素在你的投资中也有比较大的占比。
李录:这个可能很难一概而论。有些公司任何人来run都能做的不错,顶多是稍稍好一些,或稍稍差一些。但有些公司尤其是在初始阶段,创始人团队、高管阶层、企业文化本身就会是一堵很大的墙。最重要的特点还是他们能不断学习,尤其是从自己的错误中学习,这样才能走得比较远。
36氪:汽车行业的人称王传福是“狂人”,你们出生于同一年,你认为你们有什么相似性?
李录:我没那么狂(笑)。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相似性,但具体到个人我就不多评价了。投资决定本身已经表达了我们的意见。
36氪:比亚迪是一家科技公司,而巴菲特很少投科技股,这算是一次破例吗?
李录:伯克希尔并不是完全不投科技公司,他们只是不投他们不了解的公司。他们曾经花了110亿美金投资IBM,但这和IBM是不是技术公司毫无关系。
36氪:你做投资以来犯过最大的错误是哪个?从中学到了什么?
李录:最重要的错误还是“不做”的错误。做了的投资中错误基本上是很少的,近些年就更少了。
36氪:什么算是“错过”,什么算“过错”?
李录:我说的“错误”是在自己能力圈范围之内、但因为不太理性导致的。比如说我已经看得很明白一件事情了,可是当我开始买的时候这个股票突然快速增长——可能短期内涨了20%,我一般来说不去追逐市场,我可能放弃了,甚至把已经买的也卖掉。但若干年后,它的增长倍数很多很多。像这样的问题,我们历史上是有过的。
至于我不了解的东西,这个世界上永远有更好的公司,比如你提到的一些“一两年涨了多少倍”的公司,这些就不在我的范围内。
36氪:价值投资理论体系诞生至今已有一百多年,其中每一条都几乎是人人都能轻松理解的道理,为什么到头来能做到的人却凤毛麟角?
李录:因为人性没有改变。因为你可以随时买卖,可以把它(股票)变成一张可以交换的纸,就像你在赌场里的筹码一样,赌性会被随时发挥出来。所以我相信,还是秉性适合的人来做这个行业会比较好。
36氪:你对人性有些悲观啊。
李录:这个有什么悲观或乐观呢?就是客观事实,没有任何的道德立场。
比如说一个物体的颜色是黑的,你说你喜欢黑的,这没什么道德意味。人就是从动物演化来的:动物性占了六七分,人性占了三四分,还有半分的神性。人性没有好坏之分,It is what it is。文化进化就是让人凸显人性、扩大神性和限制动物性。
但理解人的本性是一个自知的开始,也是自我提高的开始,每天一点点地提高我自己,这就是人生很大的乐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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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氪:你做投资师承芒格先生,他对你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李录:太多了。查理扩大了我的视野,指出了我思维上的盲点。巴菲特说他一生遇人无数,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查理这样的人,我对这一点也深信不疑。比如他的“逆向思维”:反过来想的时候往往我们会有新的洞见。就好比当有的人在渴望成功时,逆向思维的人就会先想一想一个人什么情况下会失败,一个企业在什么情况下会失败。当我在有意识地避免失败的时候,也许离成功就不远了。
36氪:一些更底层的思维方式,比如你反复提到的理性逻辑、你的史学观等等是如何形成的?
李录:我青年时期一直对物理学特别感兴趣(注:李录曾就读于南京大学物理系),很早就了解了物理学的方法,这和马斯克现在说的“第一性原理”是一回事:知识可以在共同的假设、实验和数据下向前积累。
当然在如今的网络时代、自媒体时代,真知往往很难建立,因为各种各样的观点一下就会俘获很多人的心灵,绝大部分人无法用理性思维。
36氪:你会因此刻意回避一些主流的声音吗?比如很多人强调投资要投非共识。
李录:这个是有一些choose(选择)在里面的。如果你希望长期取得远高于市场的回报,肯定需要对你投资的东西有一些更深刻的洞见——往往是市场不太清晰的洞见,甚至是与市场相反的观点。那么因为市场最初给予了错误的定价,一旦你被证明正确,回报率自然会更高。
但并不等于说你每次违反市场,反着走就是正确的。很多时候共识常常是对的。
36氪:今年投资圈中人人都说长期主义,这应该是价值投资者的共识吗?
李录:我个人很反对用“主义”去定义很多事。短期创造不了价值,这是肯定的,但长期也不见得就能创造价值。很多比较差的公司时间越长,对价值的摧毁越严重。投资是一件实事求是的事。
36氪:让我们回到你更早年的经历:其实你曾尝试过投资初创公司,为什么后来还是选择深耕成熟型公司?
李录:我确实投资过十几家创始公司,我几乎是这些公司的共同创建人,比如全球市场财智(Capital IQ),我是它的第一个投资人(后来卖给了标普S&P)。
当时我还是出于对商业本身运营的兴趣,我认为早期小型公司可能会更方便扩大我的能力。这对我后来理解公司的本质、取得竞争优势的困难有至关重要的影响。但久而久之,我更爱上了那些大型、长期可预测的公司。每个投资人的能力圈不太一样,能力圈有时也是根据兴趣来定的。
36氪:作为一个基金管理者,你如何扩大或加强自己的能力圈?
李录:主要是靠我们自己学习。我们雇的人比较少,喜马拉雅基金成立了23年,Analyst(分析师)一直不多。
36氪:一些二级市场基金——比如高瓴已有几百人,景林也有30人左右的团队。为什么不考虑招更多的人来团队作战?
李录:人一旦多了,每个人的风格都不太一样,但投资中的研究和决策一定要高度一致。
当然这种方法要是做VC就很难,这也是为什么我后来不做VC的原因之一。VC还需要解决很多日常性的问题,比如派驻董事等等。
36氪:所以你也不太渴望像多数基金那样将规模做得更大。
李录:我们的基金规模主要依靠内生利润在增加,但这也不等于说别人的方式不对,只是我们自己比较固守自己的方法吧。
36氪:作为一个投资人,你却狂热地研究人类、史学等等命题,这为投资实务提供过哪些建设性?
李录:这个完全是个人兴趣。我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当然这个特质刚好对我从事的事业也有帮助。但并不是一定非要这样。
36氪:你经历过许多濒临绝境的人生时刻,还有一些相当非主流的经历,这些过往对如今的你有什么影响?
李录: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人生经历,这是没办法选择、也没办法评价的。只要我们尽量把自己拿到手的牌打得最好就行。
另外一点是,上山的路也不是只有一条。都想去喜马拉雅山,但其实很多条路都可以走到山顶。
36氪:将基金也命名为喜马拉雅,寓意是想将之打造为业绩最顶尖的机构?
李录:我以前就说过:我从来没有野心经营最大的基金,也从来没想从一个基金里赚到最多的钱。
我觉得人生有两件事最重要:第一条是成为一个对他人有帮助的人,作为朋友、父亲、丈夫等等,都得对其他人或社会有所帮助;第二条是:continue your improvement(不断自我提升),无论是财富还是知识。而喜马拉雅山就是一个蛮好的比喻,它是这样一座难登的山——过程可能是缓慢的,我们需要找到持续坚持下去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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