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军纪如铁
军纪如铁
一九三五年一月二十二日，党中央电示红四方面军：“于近期内向嘉陵江以西进攻。”这是配合中央红军实行战略大转移的安排。红四方面军进入西渡嘉陵江的准备阶段。
泅水撑船，抢渡登岸，伐木造船。训练和准备有月余，红四方面军总部决定，由红三十一军九十三师组织探渡。
师长陈友寿，政委叶成焕亲自布置，决定由善于攻坚的二七四团二营具体实施。从四连挑选三十九名骨干作先锋，由副营长带队，于三月一日深夜先行偷渡。
勇士们分乘三只木船，从苍溪县鸳溪石桥河岀发。江面一片寂静，划水的声音在慢划轻摇中也是那样的轻微。三只木船悄然到达对岸——剑阁县鸯溪涮都滩。勇士们隐蔽于灌木茅草之中。三只木船回返，准备接渡第二批战士过江。正在大家为偷渡成功暗中拍手高兴的时候，步枪、手榴弹声响起。“哒哒哒”，机关枪封锁了江面，探照灯把江面照亮。江心三只木船上的水手先后被射杀，小船在江中打几个旋，被水冲走了。敌人包围了过江红军。受地形限制，渡江勇士虽浴血奋战，仍寡不敌众，包括副营长在内的十多名勇士当场牺牲，除二人跳江逃回外，其余二十多人全部被俘。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九十三师的官兵全部守候在江岸上，注视着对岸的动静。
二日拂晓，对岸传来阵阵嘈杂声。九十三师的官兵们想看明白对岸的情况，却是大雾锁江，白茫茫一片。“随时准备战斗！”师长陈友寿命令。
太阳出来了，大雾散去。只见川军端着刺刀，押着红军战士，剥光了他们的衣服，五花大挷，喝令他们跪下。红军战士无一人跪下。川军用枪托砸战士们的腿腕，用刺刀挑战士们的脚筋，很多人倒下，又站了起来。
一个拿着话筒的川军大声喊：“对面的红匪听着，胆敢偷渡，他们就是下场！”
川军营长下令：“格杀勿论！”
“等等，不要开枪。”一直举着望远镜的陈友寿师长大喊。
“两军交战，不杀俘虏！”叶成焕政委领头，九十三师官兵齐发声。
敌人铁了心要杀鸡儆猴，哪里听得进红军的呼声。一阵枪响过后，又是一阵刺刀胡捅。九十三师的官兵们眼看着如此惨烈的场面干着急，能做的只是捶胸顿足，流泪痛骂，不等首长下命令，就向对面开起了枪。
陈友寿放下望远镜大骂：“狗日的，敢杀我的人，老子抓住你，一定碎尸万段！”
政委叶成焕登高大呼：“同志们，记住今天的血海深仇，我们一定要打过江去，为烈士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嘉陵江畔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
三月二十八日夜，徐向前总指挥一声令下，红八十八师从苍溪塔子山，红九十三师从苍溪鸳溪口，红九军一部从阆中涧溪口强渡嘉陵江，直奔西岸。红军渡江后的第一战就是会攻火烧寺之敌——军阀田颂尧的杨选福旅。正是该旅杀害了我探渡的三十八名官兵和撑船的老百姓。仇人相遇，分外眼红，九十三师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红九十三师、八十八师、二十五师，三大强渡嘉陵江的先锋师各一部会攻火烧寺。
八十八师从石城出发，经张家坝、月儿山进击马鞍山，控制制高点。二十五师从石城庙岀发，天亮前赶赴范家沟和蜂儿包，待友军控制制高点后，向马鞍山发起佯攻，为友军穿插迂回创造条件。九十三师官兵早已怒火中烧，纷纷请战，要求承担最艰巨的任务。王树声副总指挥批准他们迂回穿插，断敌退路，合围火烧寺。
敌旅长杨选福号称儒将，自视韬略经纬不让孔明。他精心谋算，严密布防。兵力部署在北起火烧寺，南抵瓦旋垭一带长达十余里的防线上。这条防线两头高耸陡峭，中间低平，形成一个马鞍形。杨选福命令各部砍去遍山树木，留下半人高的树桩，将砍倒的树木横七竖八地满山乱放，形成宽阔的障碍带。轻重火力在各制高点交叉配置，互相呼应，严密封锁瓦旋垭口。若红军进攻，可两头夹击，以强大的火力及宽阔的障碍迫使红军进入低洼地带，从而歼灭于山谷脚下。
早上八点钟，八十八师迅速登上马鞍山南门，以火力试探，寨内无反应，即时冲入寨内。寨内锅灶尽毁，一派狼藉，这时敌人已将岗哨收缩到了阵地上。从马鞍山放眼远望，周围百山尽低矮，葱翠碧绿连天边。山梁一线，杨选福旅构筑的工事和分布的兵力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十点钟，马鞍山鸣枪，发出马鞍山已在控制下的信号。埋伏在范家沟、蜂儿包的红军火力全开，直扑瓦旋垭。两路红军同时发起佯攻。
敌人凭借有利地形，精良装备、坚固工事，向两路红军猛烈打击。两路红军并不着急，而是东袭西扰，花样百变，有时还引诱敌人出工事外应战，搅得敌人不得安宁。经反复折腾，敌军人心涣散，士气低迷。很多士兵开始消极应战，还有部分官兵公开要求考虑退路。杨选福见状气急败坏，儒将风范荡然无存，亲上火线挥枪叫骂督战。
十一时，九十三师穿插成功。三发信号弹升上天空。二七四团团长易品良带领部队迅速发起冲锋，愤怒的怒火从眼睛里喷出，愤怒的子弹从枪膛里射出。两路佯攻部队变佯攻为主攻，对敌人形成夹击之势。敌人见腹背受敌，人人心惊，个个晕头，乱作一团。红军复仇的怒火化作复仇的子弹，不断洞穿敌人的肉体。敌人伤亡惨重，遍野哀嚎，无心恋战，有的跳崖逃生，有的胡奔乱跑，有的跪地喊娘。杨选福大叫：“抵住，抵住，谁后退老子枪毙谁！”挥枪连毙几个逃兵。然而作恶终不长久，万事终有定数。杨选福被流弹击中右臂，肥猪被宰一样地嚎叫，自知失去指挥能力，拔枪自尽于山岭之间。
这一场战斗，杨选福旅除约两个连的兵力逃脱外，尽皆被毙和被俘。
面对俘虏，九十三师将士强烈要求以牙还牙。全师团以上干部参加的紧急军事会议在火烧寺召开，而众多官兵集合在合林场等待着消息。
“本师俘虏四百余人，其中近百人是杀害四连同志所在营的敌人。”叶成焕向大家介绍情况。
“杀他狗日的，不杀这股敌人军心不稳，民愤难平！”二七四团团长易品良首先发言。
复仇的情绪在会场里弥漫，人人心里的怒火都在燃烧。只有叶成焕政委轻淡地提出“杀俘违纪”，而他内心要报仇的波涛早就汹湧起来。
“我们那么多人请求不杀俘虏，他们不但杀，还杀得那么残忍，我这个师长不当了，先报了仇再说。”陈师长咬牙切齿，他其实有了承担责任、接受处分的思想准备。
叶政委也是仇恨压抑了理智，怒火驱逐了冷静，命令由他下达：“杀害四连同志的敌营俘虏，分散到各连，给俘虏说分到各连好吃饭，晚饭后由各连处理。”
叶政委的命令得到彻底执行。二营三个连队在执行后，整队面向牺牲战友的方向报告了复仇的讯息。
杀俘的事三十日一早便被徐总指挥和陈昌浩政委知晓。徐总指挥大发雷霆：“我要撤你们的职！”由于军情紧急，在渡江之前就确定了由九十三师主攻剑门关的作战方案。军纪没有马上执行。
在随后接连的剑门关、摩天岭、千佛山战斗中，九十三师作为主力部队，成功地为四方面军撤出川陕根据地，与中央红军会师开辟了通道，打好了掩护，立下了赫赫战功。
红军是军纪严明的部队，功不能抵过。陈友寿师长和叶成焕政委承担起杀俘的全部责任，被方面军总部双双免职。陈友寿师长当年八月牺牲在了百丈关战役中，叶成焕政委也在后来的抗日战场上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写到这里，作者情不自禁地成为了九十三师中的一员。我也是那以牙还牙复仇的强烈支持者，我想这才是战场上官兵们最纯朴最真实的情感表达。我也真正在这支部队的传承者——三十七红军师服过役，我也参加过战斗。战斗中有身边的战友负伤或牺牲，强烈的复仇愿望会驱使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不顾一切的氛围中。
然而，军纪如铁。
（历史史实源自《剑阁文史资料汇编》《秦忠回忆录》等）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黄伟民，广元市作协会员，剑阁县作协会员。曾参加一九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荣立三等战功。爱好文学，作品散见于报纸、杂志、广播电台和新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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