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葬礼上隐藏的这一点，埋下王熙凤悲惨下场的隐患

秦可卿超规格、极度奢华的葬礼上，曹雪芹大书特书了两件事：一为体现王熙凤卓越的管家之才具；一为告诉读者一场丧礼，宁国府的银库彻底空了，经济的崩溃埋下贾府之败的祸根。

期间又发生了百十件大小之事，这里面，出现了一件芥豆之微的小小人物和小小事件，然惜墨的曹雪芹细细地描绘了这件小事的前因和后果，因为《红楼梦》未完，此事在草蛇之下，后文并不见灰线之迹，这不符合曹公的一贯笔法，可是，这样的事，小说里倒也体现了作者的一贯态度，今天不妨来一番分析。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第一条规矩就是时间观念：

素日跟我的人，随身自有钟表，不论大小事，我是皆有一定的时辰。横竖你们上房里也有时辰钟。卯正二刻我来点卯，巳正吃早饭，凡有领牌回事的，只在午初刻。戌初烧过黄昏纸，我亲到各处查一遍，回来上夜的交明钥匙。第二日仍是卯正二刻过来。

管家奶奶的话当然掷地有声，时间观念和时间规矩容不得商量，此一为事体，二为管家奶奶的威严令重。

谁知第二天就有人撞到了枪口上，因为睡迷了，迟到没赶上早点名。屏山猜凤姐或许巴不得能有一个人出点差错，这正是她立威的绝好素材，这不，凤姐果然是心想事成。

那人早张皇愧惧，战战兢兢说道：“小的天天都来得早，只有今儿，醒了觉得早些，因有睡迷了，来迟了一步，求奶奶饶过这次。”

凤姐也不接她的茬，只管理事，打发完一干人才说：“明儿他也睡迷了，后儿我也睡迷了，将来都没了人了。本来要饶你，只是我头一次宽了，下次人就难管，不如现开发的好。”

处理结果很严厉：打二十板子，革一个月的银米。被处理的这个媳妇被打完罚完还得进来给凤姐叩头叩谢。

凤姐的这顿杀鸡儆猴成效显著：众人这下知道凤姐的厉害，至此兢兢业业，执事保全。从公讲，从凤姐立威和管理角度讲，凤姐的杀伐决断很能震慑众人，也没啥可有微词的。可是也不得不说，凤姐身上发狠戾气略重了，说到底，这也不过是家族冢妇葬礼而已，又不是正轨的政治活动，况且宁国府的歪风邪气不是短时间积累起来的。凤姐正经是荣国府的人，来到宁国府是帮忙的，是外人，能宽仁的应该尽量宽仁，作为管家奶奶，树威严重要，树口碑人望更重要。

凤姐太年轻，展才的意愿又太过强烈，她太不把下面的奴才当回事了，她在第一次给宁国府奴才训话时就高调地讲出：“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治。”

这些奴才到底怎么样呢？关于宁国府的细写的太少，但荣国府具体的例子不少。面对众管家奶奶，王熙凤是不敢有所懈怠的，用平儿的话说：二奶奶略有一点错，早被你们拿下马了。凤姐自己不都和贾琏抱怨，家里的这些管家奶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探春理家，吴新登家的公然藐视探春是个腼腆闺阁的小姐，若不是探春聪慧异常，不光是吴新登家的，一种管家都等着看笑话呢。

这些府邸里的中层管理者，并不是毫无话语权的简单奴才，像荣国府里的林之孝家的，天天傍晚巡视内帷，看到宝玉睡得晚，直接教训说不像个大家读书公子的样子，听到他直喊袭人晴雯的名字，又批评他眼里没个长辈，没有大家公子的规矩。宝玉是家族顶级的主子，奴才林之孝家的照样批评他。连宝玉尚且如此，何况他人？

荣国府是被凤姐、贾琏、王夫人、贾母严格管理着的，比起宁府井然的多，不是后来照样沉渣泛起。宁府的管理就差太远了，这点从焦大醉骂和凤姐分析宁府弊病可知。所以，被凤姐狠狠处罚的这位宁国府里有体面的下人，平时是怎样的做派可以想象，在一众同事面前丢丑，要说她具有大局的体谅意识，怕是没有说服力。

可是这件事被作者如此精细的描述下来，为凸显凤姐说一不二的杀伐固然是主因，但一喉两音是曹公固有的创作手法，此人定然不会就这样销声匿迹于人群中，她到后来应该还有戏码，我们都知道凤姐越到后来路越窄，不但没了昔日的威风，平生积累的财富全填了窟窿，和姑妈王夫人产生裂痕，被丈夫贾琏厌弃、被公婆公开嫌恶，最后落得堂前扫雪、哭向金陵的惨局。凤姐每向窘况走一步，都有小人作祟，尤其是那些被她狠狠惩罚过的奴才，而宁国府这位被凤姐扣了工资、口粮的有体面的奴才，在宁国府歪风邪气的氛围熏陶下，一旦有了合适的机会，怎不盼着凤姐倒台而又去踩上一脚呢？

《红楼梦》这部小说，它在所有的富贵繁华下，埋藏的都是凄凉，在所有的欢歌笑语下，透出的都是悲剧，在所有的威风赫赫下，隐藏的都是人物最后的惨状，越是重要和显赫越是如此，王熙凤自然不例外。

图文来自屏山，侵删，参考原著：甲戌本、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20回通行本《红楼梦》，图片来源：清 孙温《绘全本<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