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山”漫谈东山往事——历经铅华,灿烂依旧
东山是广州独具特色的老街坊之一,听说过“西关大屋”,就必然会知道“东山洋楼”。一条条有着花香树荫的街巷、一块块井然有序的街廓、一栋栋优雅的洋楼,其间飘扬着虫鸣、鸟语、读书声、圣歌,还有对党的宣言……这些都是它的符号。漫步其中,几乎每个角落皆是令人流连的风景,不禁感慨:到底这个广州的“打卡”圣地背后有着怎样的过往?
三月初的广州,春雨绵绵,一位白发苍苍又精神抖擞的“老东山”林先生(建筑界老炮儿),来到东山的一栋小洋楼“简园”,向一群东山“新驻民”漫谈了自己记忆中的东山往事。
要说东山,就要先从“东山”这个名字说起。
“东山”得名于东山庙(东山寺/太监寺),原来就在现在署前路小学的位置。这块略微高起的地方,便是东山的源头。东山一带在明末清初时还是城外一个边远的荒村,当地村民为他们一个告老还乡的老太监建了东山庙。
如今东山庙虽已不在,但可以借它的名来定东山的位。从“东山庙”的位置开始,往西北方向到农林上、下路,竹丝岗,往东南方向扩展到珠江河滨的新河浦、合群路,这片区域广州人泛称为“东山”。
从东山现在的街道名也能看到东山庙的身影,比如“庙前直街”就是指东山庙前面的街,“庙前西街”就是东山庙西边的街。“寺贝通津”的“贝”是“背”的意思,指东山庙的背后;“津”一般指渡口、码头,但在以前的广州特指珠江旁的码头;连起来的意思就是“东山寺背后通往珠江边码头”的那条路。
那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东山的空间格局是怎么形成的呢?
20世纪初,广州成为对外开放的通商口岸,以基督教为代表的西洋文化进入广州,对广州的城市发展产生了潜移默化而又深远的影响。
1906年,基督教两广浸信会从烟花市井鱼龙混杂的广州长堤一带,搬到了因尚未开发而相对“清净”的东山,低价购买了东山庙附近的土地,入住现在的庙前直街。教会的医院原建在庙前西街,就是现在金城宾馆的位置。教会的孤儿院建在现在的恤孤院路,恤孤院路也是因此得名。教会的圣经印书局设在现在的美华北路。随后还搬来了神道学院(现在的广东省团委所在地)、教堂和教会兴办的培道女子中学(现在的七中所在地。而现在东方红幼儿园是培道女子中学1909年分出来的盲人学校,由美国蓝山大学捐建的暮光瞽目院)和培坤女校(现在的少年宫所在地)都建在现在的寺贝通津。
1907年,私立培正中学跟随教会搬到了东山,它前面的道路开始有了培正路的叫法直到现在。这时期还自然形成了商业街龟岗大马路(东山大街)。于是有培正路、恤孤院路和龟岗大马路三条南北走向的道路一直通到河滨,连接上原圣经印书局所在的美华北路,东山的道路系统和空间框架在此时就初步形成了。
后来经过政府的统一规划,修堤筑路,同时经过开发商的营运,“切猪肉块似”的买卖地块,东山的空间格局在30年代,也就是林先生一家搬来东山的时期,已具备了基本规模。林先生从祖母那里得知,当时新河浦一、二、三横路已经有了,四横路有局部,五横路有一点儿眉目。如今,东山的道路基本延用以前的名字,充满了浓厚的历史印记。
然后问题来了,东山并不是租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洋楼呢?
洋楼如今已成为东山最突出的标志,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早期华侨建的侨房,这类洋楼数量最多,林先生就在1936年出生于其中一栋两层高的红砖侨房里。第二类是富商的大宅,第三类是民国政府官员的府邸,这两类洋楼规模较大,数量相对较少。
1930年前后,世界局势动荡,侨乡五邑(江门、台山、开平、恩平、新会)的许多华侨纷纷逃离家乡来到广州。在国外生活过的华侨欣赏西方重视光、风、水的居住理念,看中了东山开敞整齐、优美舒适的环境,所以往往选择在这里购地建宅,安置家眷。同样,富商和政府官员也欣赏此地的环境。他们一般会聘请留洋归来的建筑师设计,所以这里的洋楼风格很多有中西合璧的特点,多用清水红砖搭配仿石装饰,有的带有花园。当时在东山也已经有了专门的施工建造公司。
就这样,东山逐渐成为小洋楼聚集地。也逐渐成为新兴企业家、高级知识分子、高级专业人士和高级官员等社会中上流人士的聚居地。
破解“东山少爷”迷思。
正当感慨东山多富有的时候,林先生顿时严肃,解释“富裕”和“富有”的差异。“富裕”是指足够使用,而“富有”才是有资产有钱。林先生认为像他们这样的普通华侨之家,最多只能说“富裕”,也就谈不上什么“少爷”了。
因为业主财力有限,不是每一栋洋楼都能带花园,花园也大小不一;多数侨房规模不大,通常是两三层,而且一般自己家只住一层,其它楼层用来出租以补贴家用。当年林先生家里的两层楼也是如此使用的。正由于在有良好环境的同时还有相当数量的高质量房屋出租,吸引了越来越多高素质人才选择在东山租房居住。但可能也因此让东山逐渐给人一种“充满优越感”的错觉。
林先生出生两年后,因为日本侵华战争的爆发,日军对广州城空袭不断,东山一带也遭受到波及,于是林先生一家决定弃宅逃往香港避难,直到1945年才回来。
为何地处城郊的东山会遭受日军轰炸呢?
前面提到的随教会搬来东山的孤儿院和印书局都在日军侵华期间被炸毁了,还有现在中共三大旧址所在地的小楼也是。
究其原因,林先生的分析是,新河浦一带是个相对独立的岛,1938年抗日时期,陆军总司令陈济棠旗下的12架飞机的机场等军事设施以及机械厂等相关后勤工厂就建在这片区域。
虽然林先生一直强调自己对东山的很多认识都来自祖母的讲述,并不一定准确,只当故事听听就好,但他作为资深建筑师,对城市、建筑的感知更为敏锐,他口中的漫谈无疑也能为研究东山的沿革历程提供珍贵的线索。东山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有待发掘,比如,这片充满洋味的土地是怎么和中共三大搭上线的呢?被炸毁的中共三大举办的小楼到底长什么样子呢?东山的洋楼们包括这次的漫谈的地点“简园”都有着怎样的来龙去脉呢?
天色渐晚,怀着感激与林先生告别,目送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出简园。看着他一头白发和笔挺身板组成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里冒出一丝感慨——东山,充满岁月的洗礼,依然保持着年华的灿烂。
201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