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蛙鸣
半夜蛙鸣
李广生
写下这个题目,便想起来小时候学过的一篇课文,名为《半夜鸡叫》。我这个年纪的人,恐怕都记得那个狡诈的老地主。蛙鸣,文人的说法,不过就是蛤蟆叫,呱呱的连成一片,堪称噪音,可这一个鸣字,让它有了诗意,意趣盎然。由此可见,美并非事物的本质属性,其实是人所赋予的。
这几日接连下雨,楼下的水池里积了一些水,很浅的。小区中央的水池,本是一处不错的景观,池中有喷泉,池边有小桥,有雕塑,周围绿树掩映,可谓东西合璧。但因为一直没水,反而增添几分破败之相。池壁的瓷砖脱落了不少,漏出了水泥,像是衣服上打了几个补丁。那些有着欧陆风情的雕塑,损坏一些,蒙着厚厚的尘土,毫无美感可言。池中积水虽然不多,但从楼上望下去,这一处景观便有了灵气。加之经过大雨的冲刷,草木愈加葱茏,蒙了厚尘的半裸少女的雕像被涤荡一新,就像出浴的美人一样。但是,蛙鸣并不来自哪里。
我出生的村庄是三面环山、山区和半山区面积占到三分之二的平谷的为数不多的“鱼米之乡”;三条河围绕村庄,一条河穿村而过,最有意思的是村北的那条河,居然叫黄河。村里栽种大片的水稻,“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在我年幼的时候,是最常见的田园风光。那时候,在这个时节,蛙声如雷,震天动地,响彻全村。特别是到了夜深人静,你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交响乐厅,各种各样的蛙鸣,长的、短的、高的、低的、嘹亮的、低沉的……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你追我赶。但似乎没有人因此而失眠。辛勤劳作了一天的农民,特别珍惜这夏夜的短暂的凉和微弱的风,枕着蛙声入睡,睡得那么踏实——屋外蛙鸣如雷,屋内鼾声如鼓。
长大后就很少听到蛙鸣了。村里的河干了,稻田种上了果树。马各庄大米,当年是多么有名啊,吸引了不少姑娘嫁到村里,如今变成了传说。那些青蛙去了哪里?还有那些穿着一袭黑衣,绅士一样的小燕子,像是和青蛙约好了似的,一起销声匿迹。岁数大了,经常怀念它们。母亲尤其如此。一对小燕来老家的屋檐下筑巢,她欣喜万分。可不久,它们就飞走了,留下一个空巢,老母亲甚是惋惜,念叨了好多次。
夜幕降临,小区响起了蛙鸣。呱呱,呱呱,在高楼林立的小区,在这静谧的夏夜,它们显得如此突兀。先是一两声,像是在试探,然后就多了起来,彼此应和着,逐渐有了点“蛙声一片”的感觉。
这些小家伙们平时都藏在哪里呢?儿子问我。估计是在小区绿化带的草丛和树丛里。我想当然的回答。儿子不会知道青蛙的生命力有多么强大。因为它们太弱小了,天敌太多,为了保证种群的延续,所以进化出超强的生殖能力。一只青蛙一次能产几千颗卵,黑黝黝的小米粒一样,结成一团。在水中变成小蝌蚪,摇着大脑袋、拖着小尾巴,成群结队,黑乎乎的一片。我估计青蛙卵不仅数量大,而且存活能力也非同一般。即便遭到烈日暴晒,甚至经冬历夏,遇到一点水,哪怕是下点小雨,也能有一部分复活,孵出小蝌蚪,长成小青蛙。这恐怕就是在城市小区里还能听到半夜蛙鸣的原因吧。
蛙鸣,颇有诗意的一个词,但事实上只有雄性青蛙才会叫,目的是吸引雌性青蛙,进行交配、繁育后代。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到,这个世界除了诗意,还有生存。弱者之鼓噪,可能是基于最基本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