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 | 杨建平：老井
老井，在我的最初印象中并不是井，而是一个圆圆的小沟。
老井，就在我家庄台的挨西边，圆圆的一潭水，夹在东西两个庄台之间，很是局促。只是奇怪得很，小水潭往北往上，也有一个圆沟，也许就是它常年水源的补充；小水潭往南往下，也有一个圆沟，它是小水潭水流下泻到大湖的通道。三个小小的圆沟，呈阶梯状南北一字排列，是偶然也不是偶然。据说，因为我没有亲见，上面一个小圆沟，原来是村里食堂洗澡淘米的地方；下面的小圆沟，原来是我们大寨上唯一取水的地方；而中间的小圆沟，就是老井，长年累月供应村民的生活用水。
但是，在我的印象中，老井就是一个小圆沟。小水潭真的很小，只有两间房子那么大，因夹在庄台中间，显得更小。可老井里却鱼虾特多，因为老井水长年不干，水不算清，但鱼儿喜欢。春天，老井和大湖里一样，菱角秧子浮出水面时，常是村里小孩子停留驻足的地方。夏天，雨水丰足的时候，老井里鱼儿也是闹腾得欢。尤其是暴风就快要来的时候，老井里的水面上就会有吧嗒吧嗒的声音传来，仔细一看，水面的圈圈涟渏起处，一个个一张一合的大嘴巴，那可都是一条条肥美的鱼儿。农村人常说，看你高兴的跟泥巴狗子作天阴似的。我也是在老井亲自看到泥巴狗子提天阴的情景。一个前弓翻，一个后弓翻，一个空中转体，那小小的泥巴狗子，动作潇洒而别致。
印象中的老井，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它的四周是有江南风景的柳树。柳丝柔软，随风飘扬，常引来孩子们关切的目光，老井边的树枝特别茁壮，是春天孩子玩柳笛子的首选材料，因为茁壮，树枝特别脆绿。一次，我也许是看看随风摇动的柳条太过可爱，我伸手扯住飘到我面前的柳条。也许年龄小，手没劲，一使劲，吱啦一下，整个树杈都断了下来，落到我的面前。邻家小姑娘不愿意了，非要我赔她家的柳树不可。后来，还是大人的出现，帮我解了围。
印象中的老井，一直是小时候玩耍的好去处。下雨天，有时就在老井的出水口放上粪筐破鱼网之类的，小鱼小虾很快就成了俘虏。有时候一段农村抛水机用的油管子，或是在新长的泡树上掰下一段，放在老井的出水筑的坝子中间，看水喷得远远的，好兴奋，就这样怡然自得，一个下午就过去了。老井边上喜欢长一种草，我们农村人都叫它臭披草。现在看来，像一种兰草，叶子碧绿碧绿的，长长的。拔下那长长的叶子，学看大人编席子编草鞋，其实根本就不用管，但一个下午就又打发了。当然，用自制的叉子叉鱼，可以一享美味，也是小孩子喜欢老井的原因。
印象中的老井，也有令人遗憾的地方，因为老井西边庄台上曾住着一位五保老人。老人眼睛什么时候瞎的，我不知道，对于他的过去经历我更是一无所知，也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在我的印象里，他孤苦伶仃，没儿没女，无人照看，生活相当艰难。但是，老人总是乐呵呵的，懂得特别多，能说会道，跟出人意外的是，他还能唱一些民歌民谣，民间小调。农闲时，常有些年纪大一些的，跟他唠唠家长里短的，但很少有人对他的唱词有什么兴趣。只有一些小孩子，在放学后，在干完家长安排的农活后，会緾着他讲些故事。可又常常是在家人的呵斥声中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用现在的话说，属于文化老人，懂得的的特别多。只可惜，随着老人在老井边孤独离世，他头恼中的传奇故事，地方风俗民谣，都随风而去。尤其是他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唱着欢乐的歌，可无人问津。没人对他的歌唱感兴趣，只是门前的烟叶可以吸烟烟鬼的目光。只是他屋山头上的枣树上，红红的大枣可以吸引孩子的目光。但我一直觉得老人和老井一样，一直是个谜。
印象中的老井，是沟不是井，但一次的大旱给了老井正名的机会。大地上的禾苗干枯，大塘里的水都被抽干了。后来，连打的机井也没了一滴水。于是，人们就把目光投向了我家庄台边上的老井，一个小圆沟能有多少水，但滴水贵如油哇，没办法。经过抽水的一番忙碌准备，当抽水机不断地喷着水，当老井的水位一点点下降。人们看清了，我也看清了，靠近老井西南边，最爱长臭披草的地方，慢慢露出了整齐的青砖。随着水位的继续下降，老井的真面目，一点点呈现在大家的面前。老井，还真不虚言，就是一个很深很深的老井，只是，井壁大都坍塌，只有一点残存井壁上的青砖，在艰难地诉说着老井的曾经传奇。抽水机终于停了下来，但老井中的水并没有干。我分明看到，从井壁间的青砖缝隙中还有水在往来涌。我明白了，老井一年四季从末干过，即使是大湖底朝天的酷热夏季，从我记事起，一直都是，也不管什么年份。
印象中的老井，也有些神奇。因屡受淮河的伤害，两岸百姓大都相当的迷信，有谁家的小孩不舒服，有谁家的大人头痛脑热的，都要找村里的神婆用坷垃头游一游，到老井边烧上一点纸钱，准好。我家邻居就是小有名气的神婆，对于游坷垃头是有求必应，手到擒来，而且操作流程相当娴熟。只见她碗里放点水，在碗边上交叉打上白线和黑线。用一条白线的一头拴住一个小坷垃头，另一头拴到在筷子头上。但见她轻轻举起筷子，让坷垃头正对白线和黑线的交叉点上，还用手扶一下，保证坷垃头纹丝不动。完成这些之后，好戏就开始了。只见她嘴里念念有词，谁谁家呀，不带劲，要是有啥来的呀，就走起来。还真神，静止不动的坷垃头开始顺着碗边旋转起来。神婆接着念叨说，男鬼走白线，女鬼走黑线。只见那拴着的坷垃头，立刻走了白线，是男鬼无异。神婆会继续念叨说，你是东门口的二大爷吧，小孩子到你门口玩，不要随便说话，等一会就给你烧些纸钱，你要是放他好呢，你就站着别动。但见摇摆幅度超过九十度的坷垃头立刻静止不动。说也奇怪，只要到老井边上烧上一点纸钱，谁谁快来拾钱呀，许个愿什么的，小灾小病当天准好。还有一件堵心的事，到现在也无法理解，有一年我家来了一条狗，样子难看，也没人在意它，又没有想到好名字，就想随意地叫它老井窑算了。于是，大人小孩都喊它老井窑，邻里邻居也都喊它老井窑，没有一年，老井窑真的填了老井窑。看着它漂在老井中的尸体，我心里有点怪怪的，难道真是人嘴有毒吗？
印象中的老井，现在已无法寻到它的踪迹了，但，印象中的老井却无法从我的心中抹去。
杨建平，河南省淮滨县人，中学高级教师，首批河南省骨干教师，河南省教育厅学术技术带头人，信阳市优秀社科专家，淮滨县专业技术拔尖人才。信阳市文学评论学会理事。发表文章一百余篇，有专著两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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