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辉：儿时的夏夜 | 原乡文学奖征文（散文）
儿时的夏夜
叶辉
太阳落山了，金黄余辉笼罩着大地，撒在田里干活归家的人们身上，落在村子口大柳树上，鸡鸭已回窝，猫狗也打盹了，整个村子静谧和谐。孩子们迫不及待从家中拿芦席，枕头，和被单。陆续到打麦场上，去抢占一席之地，晚了将无上风头，这将决定一夜的睡觉质量。毕竟夏日有风是很惬意的。还可避免闻到臭屁味，听到令人烦恼的磨牙声，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声音。
平时在打麦场睡觉，领地基本固定，孩子们虽然抢到上风头，有时遇到不讲理大人，仍会被驱逐出领地，虽哭哭啼啼，也无计可施，暗暗攥紧小拳头，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大人姗姗来迟时天已经暗了，孩子们已经在打麦场边的沟里打闹多时。沟水清澈，水底早已没有淤泥。杂草自然没有踪迹。不时跃起的鲢鱼，就可知道孩子们水中嬉闹程度。赤裸身体，黝黑皮肤，孩子们水中各展绝技。胆小丫头永远是水中配角，只好呆在沟边，艳羡眼光看着水中蛟龙，不时会发出一阵阵惊叫，原来是水中的小鱼小虾在咬腿肚，痒酥酥有点疼。或是调皮男孩潜水抓一下女孩脚脖。我水中也有绝技，全身漂在水面，手在水中扒拉，能在水面上漂几分钟。洋洋得意时，水中一只手一拉，我便呛了口水，急忙寻找作案者，以求报复。最有趣是两人水中比赛，形式有两种，一是潜水比，一个猛子，从沟一边到另一边；一种是在水中比弹跳，嘴中念念有词，一降两降，小鸡朝上。因光屁股，吓得丫头背过脸去。沟里渐渐有了大人，女人男人都赤裸身体，场面是那样和谐，那样的自然。孩子们失去了主角，纷纷上岸。
此时，天色已暗，天上繁星点点，月牙儿也露出脸。疯玩了，孩子们便回到打麦场上，躺在席上歇歇，精力旺盛的还在议论水中胜负。我躺在席上，看着天空，看着天上漂浮的云彩，想起奶奶，奶奶做饭了吗？肚子咕咕叫。我知道，回家也没有饭吃，那时，父亲在界首教书，家里只有母亲一个劳动力，挣得工分少，生产队分的口粮不够吃。那时家家户户几乎都不做晚饭，奶奶说人是一盘磨，睡到就不饿。我知道家中困难，晚上从不吵着吃饭，偶尔做一次晚饭，我偷偷跑走，把饭给几个妹妹吃。奶奶经常摸着我的头，夸我懂事。
童年时，几乎没有蚊子，沟中水随意喝，甜丝丝的。大人们陆陆续续回到场上，场上热闹起来，有的抽着旱烟，烟窝红光随着吸烟人动作一亮一暗，吸烟人嘴中发出滋滋声，享受极了。刺鼻烟味把人们熏跑了；那边会说故事的人身边围着一堆人，随着说书人抑扬顿挫，有声有色的讲，听书人替古人担忧，不时发出阵阵惋惜声。几个妇女在场边叽叽喳喳，议论着，东家长西家短的，不时发出一阵阵浪笑。
小伙伴没有定性，一会听书，一会嬉闹。看到熟睡的，便用小草拨弄睡觉人耳边，睡觉人痒痒翻过身，口中说着梦话，又睡。夜已深，场上寂静，只有虫儿在叫，我的肚子也再叫，只有这时候，我知道奶奶话是哄人。
夏夜高潮节目到了。我一个口哨，小远，下方我的两个伙伴，心领神会，悄悄离开场地，去干我们认为的大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家家户户都很贫穷，晚饭几乎不做，十几岁男孩正是长身体时，饭量惊人，常常被大人骂做是饿死鬼脱成的。晚饭吃不成，自己想办法，因此，便有了偷瓜的举动。
家乡有习俗，偷瓜偷枣不为贼，逮住一溜大皮锤。何况孩子饿，弄几个瓜吃有情可原。生产队每年都会栽几亩西瓜和小香瓜。每年种瓜旁边都会种植棉花。棉花茂盛时，瓜就成熟了。这给我们偷瓜提供了天然掩体。按经常看电影学的经验。我和下方、小远三人到沟边用泥糊在脸上，以免让人认出。三人分工协作，小远佯攻，去吸引看瓜的人。我和下方顺着棉花沟，匍匐前进，渐渐接近瓜地。只待听到信号——小远的叫声。棉花地很静，有时一只癞蛤蟆爬过，手一摸，癞蛤膜撒一泡尿，冰凉，吓的头发竖了起来，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出声，以免暴露目标。偶尔有虫子咬了，脑子也出现解放军战斗轻伤不下火线情景。也忍痛坚持。眼前浮现圆圆西瓜、香喷喷瓜。一切困苦都是暂时的。
“我没有偷瓜！”信号发出，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瓜地，脱掉小褂，目光如矩，搜寻可以摘的瓜。
我们偷瓜也是有底线的，不熟不偷，每次只偷一个西瓜，三个小瓜。轻轻拍拍西瓜，用鼻子闻闻，就能知道瓜熟不熟。所谓熟能生巧。瓜摘好，放在小褂上手一拎，从棉花地飞奔而去，棉花桃子打在身上全然不顾。一口气跑到沟边，大汗淋淋，气喘吁吁。三人会合，脱掉衣服，跳进水中，洗洗瓜，洗洗澡。上岸，一拳把西瓜砸开，每人一块，狼吞虎咽，瓜子都来不及吐出，一会肚子滚圆，打个饱嗝，一人一个小瓜，藏起，明天上学好显耀。回到场上，鼾声震天，轻轻睡下，做起甜梦。回想起童年夏夜，有趣有愧，很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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