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成 | 异曲同工忧与乐——欧阳修《醉翁亭记》赏读

异曲同工忧与乐

——欧阳修《醉翁亭记》赏读

文|张宗成

一提到“忧”“乐”，人们首先会想到范仲淹，想到《岳阳楼记》，想到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而提到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连中心思想也众说纷纭。比较普遍为人接受的是：描写醉翁亭秀丽的景色、变化多姿的自然风光和游人的山水之乐、游宴之乐，表现了作者与民同乐的思想，抒发了他贬谪后的抑郁心情。有人据此认为，欧阳修的“与民同乐”思想，比范仲淹的“先忧后乐”低了一个档次。真的是这样吗？

答案是否定的。

欧阳修作为庆历变法的积极拥护者，与范仲淹命运休戚与共。他不但也有一篇脍炙人口的以记为名的散文，而且文中有同样的优乐观。《醉翁亭记》和《岳阳楼记》异曲同工，堪称宋代文坛并峙的双峰，中国文学宝库中的双璧。

欧阳修（公元‪1007--1072‬年），字永叔，号醉翁，晚年更号六一居士，江西永丰县人，唐宋八大散文家之一，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金石学家，是唐代古文运动之后北宋文坛的盟主，死后谥“文忠”。他24岁中进士，一入仕就受重用。29岁因论救范仲淹被贬为夷陵县令。10年后，由于声援范仲淹等人，再遭贬斥，出知滁洲。

《醉翁亭记》作于欧阳修到滁州的第二年。在滁州，他实行宽简政治，发展生产，使当地人过上了和平安定的生活。加之年丰物阜，且有一片令人陶醉的山水，因此欧阳修感到快慰。但是当时整个的北宋王朝，虽然风调雨顺、政治开明，但整体上却不思进取、沉溺于现状，一些有志改革图强的人纷纷受到打击，眼睁睁地看着国家的积弊不能消除，不能不使欧阳修感到沉重的忧虑和痛苦。

《醉翁亭记》是一篇优美的散文。这篇散文饶有诗情画意，格调清丽。全文连用21个也字，如同一个造诣颇深的导游，恰当解说景区的相关情况，使文章既层层铺开，又一气呵成。全文四段，第一段写醉翁亭，次段分述山间朝暮四季的不同景色，三段写滁人的游乐和太守的宴饮，末段写写宴会散、众人归的情景。作者用一个“乐”字贯穿全篇，用明快流畅的语言铺设出一篇“豁达乐观”的传世散文：滁州山水之乐，人民衣食丰足之乐，同僚下属同劳同享之乐，表达了对建设和平安定、与民同乐的理想社会的努力和向往。透过乐的表象，我们更应发现作者委婉而含蓄地吐露的苦闷。尽管他在同游者中年龄最长，但不过才39岁，很难归入老人行列，自称“醉翁”，且言“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隐约透露出他的隐忧：政治理想不被理解，无法实现，故交和志同道合者星散天涯，内心格外孤独而悲凉。在通篇洋溢着的“乐”的氛围中，仍然闪烁着作者忧国忧民的思想光芒。

《醉翁亭记》以文见长，作者把自己的心灵沉浸到闲适、恬淡的情境里，获得了一种平衡、和谐的感受。这种感受渗透在文章里，使文章如田园诗一般，淡雅而自然，婉转而流畅。《醉翁亭记》格调清丽，有声有色，臻于炉火纯青之境。语言高度概括，含义丰富，骈散相间，如山间潺潺流水，铿锵悦耳。文章条理清楚，构思精巧，结构形散神聚，曲径通幽。结尾处，作者用禽鸟之乐，反衬众人之乐，再用众人之乐，反衬出太守之乐，层层烘托，将太守之乐推到峰颠，显示出主观感受和体验的高人一筹。

在宾客们“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的时刻，作者只能大醉一场，“颓然乎其间”，表明他无从发泄的孤独达到了顶峰。“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这些句子应该有深刻的含义在。作者告诉人们，他很快乐，他也知道同游者的快乐，而同游者却不知道他在高兴些什么。作者的乐是真切的：让那些禽鸟们在革新派遭贬出京后弹冠相庆去吧，我有这样滁州这样一块试验田，可以推进自己的施政方针，尽自己所能改变滁州的面貌，改善治下百姓的生活，足矣。如今治理初见成效，该为滁州的山水之美而乐，为朝暮和四季的景色变幻而乐，为百姓过上安逸生活而乐，为官民平等相处、共同劳作生活而乐。这一切“乐”都是在治理一方有所成就的基础上的愉悦，属于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后天下之乐”。欧阳修在他恬淡达观的外表之下，有着和范仲淹一样的“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古仁人之心。从思想内涵上说，“乐”的表象之下，欧阳修仍然在挂念着朝廷，关心着国家的命运和天下的兴衰。他的“忧”一直深藏在心底。“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只不过含蓄了些，实是一句欧阳版的“得之心寓之酒”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醉翁亭记》与《岳阳楼记》艺术上各有特色，而同为散文写作的典范；思想上均表现了旷达的心胸和不同于常人的忧与乐，二人的思想感情均跳出了迁客骚人的窠臼。两个名人在同一时代创作的两“记”，也有明显的不同：《岳阳楼记》的写景抒情多借助想象；而《醉翁亭记》通篇写实，作者自始至终活动在以醉翁亭为核心的画面之中；《醉翁亭记》没有大段的议论，作者把自己的思想融汇于叙事和描写，刻画了情景交融的意境。《醉翁亭记》和《岳阳楼记》不愧是异曲同工的佳作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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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稿: 阿雅  图:网络  美编:M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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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宗成， 1953年生，邓州文渠人。河南省特级教师，河南省范仲淹文化研究会理事，中国新文学学会姚雪垠研究会理事，邓州市诗词学会理事，《春风堂诗词》编辑，南阳市作协会员。出版有《阅读新视角》和《写作真好》等五部专著。曾任《关心下一代（家教专版）》《邓州师训》《家长之友》报编辑，参与编辑《名师文言课堂》《邓州历史文化概览》等多部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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