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送来一百斤“救急”的高粱米,曾祖母用它换了栋草房

这次要讲述的故事,我很早就从家中长辈那里听来,但一直未曾动笔,因为不知从何说起。

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曾祖母,亦即父亲的祖母、祖父的母亲。不过,非但我未曾见过她,就连父亲也不知其面——她去世实在是太早了,并且似乎没有留下过照片。

由于印象模糊,平时很难找到合适的由头或者时间节点来讲述她的故事。直到今天,在和朋友讨论女航天员王亚平的故乡之时,我忽然想起,曾祖母不也是来自福山张格庄的王氏家族么?于是,就此决定,以籍贯为切入点进行讲述。

当然,如此行文并非是为了“攀附名人”。因为,姻亲之间本来就存在“一代亲、二代表、三代了”的现象,从曾祖母到我,已历经四代,就算她的娘家有直系后人,也称不上亲戚了。更何况,据说她只有姐妹而无兄弟。换言之,现在张格庄的王姓人,虽然可能算是她的同宗,但血缘已经相当疏远了。

曾祖母嫁给曾祖父,大约是在民国二十五六年,这个时间是根据我的祖父——也就是他们的长子的出生日期来推算的。

过门之后,两人共育有三子。在那个年代的乡村,有三个儿子也算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了。但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自豪,还有压力。

受传统观念影响,曾祖父母很早就开始为三个儿子的婚事做准备,说得更直白一些,就是想提前攒三栋房—不管是瓦房还是草房,不管是盖还是买,总之要有三栋才行。

与很多同时期的胶东人相似,曾祖父也曾闯过关东。据说因为通文墨,他在大连一家当铺做过好多年的账房,攒下过一笔积蓄。可惜的是,由于种种变故,这笔积蓄后来差不多化为了乌有。

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后期,曾祖父母肩上的压力陡然增加。一方面,那个年代的生活普遍艰苦,另一方面,长子和次子的年龄渐大,成家立业已经迫在眉睫了。而此时的家中,唯有一栋祖宅。倘若安排长子在祖宅结婚,那么次子的新房又在哪里呢?

“一定要快点再置办一栋房子。”当时曾祖父母的心里,大概就是这么想的。

但想要置办房,光着急不行,还需要有钱或者有相当于钱的东西,比如说粮食。可惜的是,那个时候,吃饱饭都不容易,哪还有多余的粮食买房子呢?因此,他们虽然可能早就物色过潜在的合适房屋,但始终无力付诸实践。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一年,一场大的台风袭击了胶东半岛(实际上在八十年代之前,台风时常会在胶东成灾,此后才逐渐减弱了影响),很多村庄的种植生产都受到了大的影响,吃饱饭自然就更难了。

在这种情况下,不少本就体弱的人很容易生病,曾祖母也因此卧床。病,倒不是什么大病,但需要休养。当然,养病的前提是要吃饱饭。

因祸得“福”。曾祖母的娘家在听闻嫁出去的闺女生病之后,表现得很大方(这可能与曾祖母没有兄弟、家里不用置办房有关),送来了一大袋子的高粱米,据说有一百斤。

一百斤的高粱米,放在今天并不起眼,但在当时,显然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大到可以买一栋小的草房了。

或许之前在物色的时候,曾祖父母就打听过若干房屋的价格。因此,曾祖母在拿到娘家给的粮食之后,和曾祖父做了这样一个决定:自己不吃,马上买房。

就这样,这一百斤“救急”的高粱米,换了一栋三间的草房,二儿子未来的新家,有了。

然而,曾祖母并没有等到任何一个儿子的婚礼。由于缺乏营养(这或许是饥饿的文雅说法),她的病久拖不愈,最终在仅仅三十九岁的年纪就去世了。

这个故事并不复杂,但我每次听都很感慨。记得有次在莱阳乡村跟一位老大爷聊天时,他曾说了这样一句话:“办了事(指子女结婚),就去心思了。”而这句话,可能也就是曾祖母的初衷吧。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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