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莘:我的老师沈玉才

我向京胡大师沈玉才先生学琴已有三十余年了,在学习和交往的过程中,他那淳朴坦直的豪爽性格,待人和蔼可亲的作风,让我永世难忘。特别是他那熠熠生辉,潇洒流畅而又简洁华丽的超凡京胡演奏艺术,胜似行云流水,宛如星移斗转,充满了无限激情,令人心旷神怡,回味无穷,实实无愧京胡艺术大师之盛誉。

几十年来,沈家门我是常进常出,沈老和沈夫人(胡秀英)待我亲同家人,我也为能结识沈家人而深感骄傲和自豪。因为熟了,我常带朋友和同学去他家学戏,同时一睹沈老艺术风采。沈老夫妇平易近人,以诚相待,在他们脑海里不存在远近关系和职位高低的想法,总是习惯性地给我们沏茶,还常扎上围裙亲自下厨为我们做上几道香味可口的饭菜,茶余饭后,大家均被沈老的“高超厨艺”所折服,怪不得他的“厨艺”名扬戏曲界。

沈老无论是做人还是敬业,一贯保持着刚强不阿,坚韧不拔的精神。他对学生言传身教,一丝不苟,无疑也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我们爷俩可以说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他老人家在自己最后的一次生日(2003年10月12日)宴会中,当着众多亲朋好友及弟子,情不自禁而又一往情深地说:“我和蒋莘几十年来,有说不出道不尽的感情。”场内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此时此刻的我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洒落下来。

沈玉才为欧阳中石演唱伴奏的《甘露寺》《取帅印》

2004年3月6日,一代京胡大师沈玉才先生与世长辞了,我万分悲痛,久久难以平静。他人虽走了,可三十多年的往事我却历历在目。

沈老出身梨园名门世家,自曾祖父沈小庆随徽班进京创建京剧艺术至今,沈家已延续六代从事京剧艺术。沈老自幼聪慧伶俐,随其父沈福海学艺,八岁跟随胞兄沈玉秋出进戏班。由于他勤学苦练,不断钻研,加之长期的舞台实践,造就了他一专多能的本领,并熟练掌握了京剧乐队中的任何乐器,也是前辈们称之为“六场通透”,他不但掌握了这六门乐器的技艺,并能娴熟地操作运用到舞台演出之中,得到了同行的一致认可和称道。

沈老从艺七十余年,与京剧表演艺术大师和著名演员的合作数不胜数。在他的艺术生涯中,他所演奏过的剧目不胜枚举,无论是传统戏,还是新编历史戏,以及现代戏均能胜任。沈老以博学多才,刻苦钻研,创作出许多代表沈氏京胡艺术风格的作品。沈老还是位敢于接受新生事物的京胡演奏家。他的演奏艺术手法及套路,至今被人们效仿和沿用着。

他最具代表的剧目有:《李述探母》、《野猪林》、《响马传》、《战渭南》、《柯山红日》、《白毛女》、《红灯记》、《平原作战》、《闯工旗》等,特别是《红灯记》中李铁梅唱的“都有一颗红亮的心”,沈老在演奏此段唱腔中,形象而又生动地将李铁梅那天真纯朴的喜悦心情,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更令我惊奇的是,当时八出“样板戏”唯有《红灯记》没有乐队指挥,在人民剧场的一次幼、乐中,我亲眼目目者到全体乐队凭借沈老的右手节奏及感觉而进行,一曲终了,乐队人员激动不已拍打乐器以示为沈老喝彩,可见沈老的艺术感染力之强。沈老青少年时,常去京剧表演艺术大师王瑶卿先生家,常为王氏弟子调嗓子,同时也得到了王氏真传,沈老对王派的唱腔及套路逐渐地掌握了。与此同时,他结识了王少卿(王瑶卿之侄)先生,王先生是京二胡发明和创造及确立其演奏艺术者,也是梅兰芳大师的长期合作伙伴(绰号:二片儿)。当时王先生也是沈老最崇拜的琴师之一,又因他俩相貌酷似,故得了一个“假二片儿”的绰号。

沈老常和我说“王先生的琴艺既有创新,又有一定的规律,而且自成一派,在当时那个年代,对于京剧乐队的进步和提高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他的先进思想在那个年代也是非常了不起的,我很佩服他!” 1930年中华戏剧专科学校成立后,沈老长期陪伴着京胡大师赵济羹(绰号:赵喇嘛,谭富英大师的琴师)先生。赵先生给学生调嗓子或排戏,沈老总是主动干“下手活儿”(这是前辈们俗称的术语,即京二胡,月琴,二弦。)沈老对赵先生左手持弓右手握担,并目‘应用自如,功力精深颇为不解。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赵先生戏路之宽,经验之深,连排戏的剧目和声腔都不带过问的,只要司鼓“开点”,赵先生就“起奏”,从不出错,而且与演员的合作严严实实的。沈老说:“赵先生的拉法既高明又多样化,也是现代人们常说的即兴拉法。我在他那没少学玩艺儿,我们关系可以称为良师益友。”的确,至今在沈家显著的位置还摆放着沈老与赵先生已经褪了颜色的照片合影,本人有幸曾向赵先生求教过。

说起孙佐臣(别号:孙老元,谭鑫培先生的琴师)先生,他有个‘绰号”叫孙老咚。沈老一提起“孙老咚”的手里功夫,让他赞不绝口:“你知道他为什么叫‘孙老咚’吗?那是因为他拉〔西皮」的“1”和「二黄」的“6”音效果如同小堂鼓发出的音色,既响亮又浑厚,音质饱满又有力,方法是右手腕得有爆发力(即音头),同时双手要靠拢(是指左手一指),内心的内在劲儿要同时配合,当然,基木功绝非一日之功,感觉就是领悟之本,这都是缺一不可的基木元素。”

聊起众多名师的演奏艺术特点及风格时,在沈老的口中谈到最多的是何顺信(张君秋先生的琴师)先生,他逢人都说“何老师拉琴既规范又科学,他把京胡艺术发展和提高了,同时也理论化了,并创立了自己完整的一套拉法,不能因我长他几岁而不承认人家,这样你不会提高的。”

沈老在七十余年的艺术生涯中,谦恭好学,不分门类与派别,学之为我用,故而他掌握了京剧许多知识,同行们说他会的东西太多了,要什么有什么,绝对难不住他。

我跟随沈老三十多年了,知道很多沈老的艺术轶事,因篇幅有限,不能都写出来。只能以这么一小篇文章表达我对沈老去世的哀思和悼念。

摘自《中国京剧》2004年第8期 作者:蒋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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