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历的零下三四十度

零下三四十度是什么感觉？我是有切身体会的。六七十年代在黑龙江农村下乡，那个地方冬天最冷的时候就是零下三四十度。当然那是室外温度，房间里有取暖设备是很热的，现在人们常说东北人冬天“猫冬”，就是躲在暖屋里不出来，但那是不确的，农村冬天也有活的，那里地广人稀，秋收时粮食来不及及时打，都是把大豆、谷子等连秸秆直接割下来，拉到场院垛成一座座小山，等到了冬天再慢慢地脱粒，叫做“打场”。打场要越冷越好，因为冷了豆荚什么的就容易裂开，所以越是三九天越要干活，甚至后半夜出工，因为越到后半夜天越冷，零下三四十度往往就是那个时候的气温。那个时候谁要偷懒是不行的，一会儿不活动就会冷得受不了，即使不停地活动，也还会被冻伤，尤其是我们知青，没有人照顾，譬如干活的手套破了自己不会补，露着手指头，那就特别容易冻伤。我就好几次十个手指头都冻得硬邦邦的，幸好有老乡指点，不能直接去烤火取暖，那会掉的，要用雪不停地搓，搓到重新有知觉为止。即使这样，还是会留下后遗症，我直到回城好几年，每年冬天手指头都会有一个硬壳，一层一层脱皮，后来才好了。还有一个原因是没有经验，人冻伤首先是失去知觉，所以往往自己都不知道，等到发现同伴鼻子白了，耳朵白了，惊叫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耳朵鼻子也早已结冰了，赶紧用雪搓。有了老乡的指点，自己再慢慢积累经验，最后大家总算耳朵鼻子完整地回城了。

也有美好的记忆。三九天的夜里，天空是特别的清澈，深邃，星星特别明亮，尤其是那七颗北斗星，组成勺子形状，其中四颗是梯形的勺子，还有三颗就是勺子柄，挂在天上，开始时候是朝一个方向的，到了后半夜就垂下来了，再到快天亮时候，又转到另一个方向去了，于是就知道了什么叫“斗转星移”。一整个晚上，大家都不停地遥望星空，盼望赶紧斗转星移，天亮就好收工回去了。

后来教书了，不干农活了，但还是有冻伤的机会。有一年冬天一个当地的老师和他媳妇吵架，媳妇犯了心脏病，大半夜的我们就帮着往县城送，县城有12里地，我们抬着担架往那赶，身上是不冷的，还冒汗，但是手因为抬着担架，手指压得不过血，很快就被冻了，又不好意思让换人，换谁都是这样，最后坚持到别人主动来替换，手指头早已硬邦邦了。

另外还有几回冻手冻脚的事情，具体已经想不起来了，人都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伤，这回上映《长津湖》，才又想起这些事情。《长津湖》我虽然还没看，但那零下三四十度的感觉，我已经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