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堡荐 | 她沉浸于她自己所描述的事件中了
【书名】铁蹄(The Iron Heel)
【作者】[美]杰克·伦敦(Jack London)
【译者】杨阳、梁昊、饶会敏、蔡云飞
【责任编辑】杨阳
01
作品简介
这部政治幻想小说写于1907年。作者通过一位投身革命的富家小姐视角,虚构出了当时社会发展的风云变幻,也借此准确预见到了资本主义集权制度的兴起。尽管该书出版于100年前,但对当今社会仍有警示作用,发人深省。
02
作者简介
杰克·伦敦,原名为约翰·格利菲斯·伦敦(John Griffith London),美国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生于旧金山。他在一个既无固定职业又无固定居所的家庭中长大。24岁开始写作,去世时年仅40岁。
早年时期,他在旧金山附近的奥克兰市当过报童、码头小工、帆船水手、麻织厂工人,还曾以“无业游荡罪”而被捕入狱,几个月以后才重获自由。十九岁时加入了美国的社会党。他参加工人集会,发表激烈的演说,主张破坏现有的社会秩序,并曾经因此被捕。
杰克·伦敦的创作,笔力刚劲,语言质朴,情节富于戏剧性。他常常将笔下人物置于极端严酷,生死攸关的环境之下,以此展露人性中最深刻、最真实的品格。杰克·伦敦赞美勇敢、坚毅和爱这些人类的高贵的品质,他笔下那“严酷的真实”常常使读者受到强烈的心灵震撼。
【精彩段落】
序
埃弗哈德手稿并不是一份重要的历史文献。对于历史学家们来说,这份手稿充斥着错误,并不是史实的错误,而是一些误解。自从艾维斯·埃弗哈德完成她的手稿以来,已经过去七百年。当时各种困扰她的事件,对我们来说已经真相大白,再清楚不过了。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是的,她沉浸于她自己所描述的事件中了。
然而,作为一份私人文件,埃弗哈德手稿具有极其珍贵的价值。但其中仍有错误的观点,以及由爱情偏见所导致的失实。我们大可一笑置之,并原谅艾维斯·埃弗哈德在字里行间描绘出一个高大全的丈夫。如今我们知道,他的形象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大,在其参与的事件中影响力之大也并没有像手稿中所描述的那样可信。
厄内斯特·埃弗哈德确实是一位非同一般的强者,但还是没有他妻子想象的那样特殊。毕竟他只是世上众多投身革命的英雄人物之一。他所做的这份异乎寻常的工作确是应得到承认,尤其是对工人阶级哲学的经营与阐述,都是值得世人所认可的。他把他的理念命名为“无产阶级科学”与“无产阶级哲学”,其中不乏思想局限性,这便是一个缺点,但这归咎于时代,在那样的时代无人能够逃出这一局限。
接着说这份手稿。它对于我们去感受那段可怕的岁月是很有价值的。别处再也找不到其他资料能如此生动地描绘出人们在那个动荡年代(1912——1932)的心理活动——他们的错误与愚昧,疑惑、恐惧与误解,道德的偏差,激荡的情感还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卑鄙与自私。这些对于处于文明开化时代的我们来说太难以理解了。史学能够陈述这些史实,生物学和心理学能够分析其中原因。但史学也好,生物学、心理学也罢,都不能使其鲜活。我们接受这些仅仅是将其当作事实,而没有真正地感同身受从而理解。
然而在研究过埃弗哈德手稿之后,同情便会涌上心头。我们进入到一部古老歌剧演员的内心世界中,想他们所想。不仅能够理解艾维斯·埃弗哈德对英雄丈夫的爱,还能随他们一同体会到金权政治在开始时所带来的隐隐恐怖。“铁蹄”(很恰当)踏下并摧残了人类。
在阅览手稿的过程中,我们发现“铁蹄”这一历史术语最初是由厄内斯特·埃弗哈德提出来的。可以说,这份新发现的文件便由此解决了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在此之前,该词最早出现在一本小册子《汝等奴隶》中,由乔治·米尔福德所著,出版于1912年12月。对于乔治·米尔福德,我们仅知道他是一个幕后推手。而在手稿中保存着关于他的一丝线索,他于芝加哥公社事件中被枪杀。显然他听到厄内斯特·埃弗哈德在某次公开讲话时说到了这个词,很可能是埃弗哈德在1912年秋季竞选国会议员的时候。从手稿中可以得知,埃弗哈德在1912年春季的一次私人晚宴上用到过这个词。毫无疑问,这便是最早可知的金权政治被定名为“铁蹄”的时候。
寡头兴起的成因对于史学家和哲学家们来说一直是一个疑问。纵观其他重要历史事件,在社会变革中始终有着一席之地,因为不可避免。如同当今的天文学家能够预知恒星运行轨迹一样,这些事件的发生也是可以预测的。没有这些重大的历史事件,社会不会变革。早期原始的共产主义、传统奴隶制、农奴制和工资制度都是社会演变所必需的踏脚石。但是认为“铁蹄”是一块必需的踏脚石纯粹是无稽之谈。现如今,它被认为是走错或是一步倒退,导致了社会暴政,陷早年的世界于水深火热之中。但这些与“铁蹄”一样,都成为了过眼云烟。
如同封建专制一般黑暗,但却无法避免。还有哪个专制政权步了那个罗马帝国的后尘,毁灭于过度的中央集权?人们不相信会有。但是“铁蹄”做到了。如若按照正常的社会变革步骤,它毫无栖身之所,毫无出现的必要,但却又不可避免。时刻勾起着人们对于历史的巨大好奇——一个幻想,一段神话,一只幽灵,一件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这应是给当今那些轻率的政治理论家们鼓吹社会进化确定论的一声警告。
当时的社会学家们认为资本主义制度是遵循了资本积累规律的产物、资产阶级革命丰收的硕果。当今社会的我们也只能接受这个结论。人们相信,在资本主义之后必将迎来社会主义。就连如同赫伯特·斯宾塞[1]那样智慧卓群、具有反叛精神的伟人们都对此深信不疑。在自私自利的资本主义衰落之后,一个繁华的时代就会来临——大同社会。但相反,让我们回到那个骇人听闻,并使得历经其中的时人同样胆颤的时期,资本主义由于腐朽糜烂而衍生出的怪兽,金权政治的年代。
20世纪早期的社会主义运动太晚预测到金权政治的到来。正当其有所觉察之时,寡头已然降临——建立于血腥之上,一个巨大而可怕的事实。埃弗哈德手稿中也同样说明,大量的既定事实导致了“铁蹄”的出现。革命者们断言,短短几年的功夫这就会被颠覆。确实,他们意识到农民起义是毫无章法的,第一次暴动是不成熟的。但他们没有意识到第二次暴动即使是有计划、成熟的运动,也还是逃脱不了失败的命运和随之而来的更加残酷的惩罚。
艾维斯·埃弗哈德显然是在第二次暴动准备期间的最后几天完成的手稿,因此其中并未提及暴动结束后的灾难性后果。她的意图很明显,当“铁蹄”一遭推翻,便立即出版手稿,已故的丈夫便能够因其付出和成就受到应有的尊重。但之后却是第二次暴动的彻底失败。可能正是身处危险之中,在逃亡或被捕之前,她将手稿藏在了守夜者罗宾旅馆外的橡树洞中。
艾维斯·埃弗哈德从此便再无音信。她无疑是被雇佣兵处决了。众所周知,“铁蹄”政权是不会留下处决记录的。她没有想到,在她藏好手稿准备逃亡之后,第二次暴动失败的后果是多么的可怕。她也不会想到在接下来三百年里,社会曲折的发展催生出了第三次暴动、第四次暴动以至于数不清的暴动,但无一不是在血海中溺亡,直到工人阶级的世界性运动最终获得胜利。她更加不会想到,她对厄内斯特·埃弗哈德的爱在守夜者罗宾旅馆外的古橡树中完好地保存了七世纪之久。
安东尼·梅德迪斯
阿瑞斯,
大同 419年11月27日
注释:
[1] 赫伯特·斯宾塞(1820—1903):英国哲学家,“社会达尔文主义之父”。